雅拉香波山脚下,阳光炙热,人们都在享受一年中穿着最单薄的这个夏天。仲萨和去年一样,远处山坡和近处家门前田地里,庄稼依然绿油油的,偶尔下一场大雨,天气忽而转凉,备感清爽。阿妈和姐姐很少在家,每天还是有忙不完的活儿;哥哥整整一夏天都在山上与羊群为伴。只有我和额吉在家里,安静而日复一日。
安静的日子里阿爸从县里寄来了一封信,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我要去北京上学了!阿库拉麻考上北京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村民们嘴上几乎许多年很少提起“北京”了,那是他们心中的“毛主席”曾经生活工作的地方。多少年后的1991年,“北京”,再次成了村民白天在灶边的谈资、晚上在酥油灯下的话题。
倒不奇怪我会去北京上学,都说:“阿库拉麻,阿库拉麻,就是喇嘛。”在我出生那年,仲萨来了一位康区的高僧,阿妈抱着我去求名。康区喇嘛摸着我的小脑袋意味深长地说:“他叫喇嘛次仁。”“次仁”是长寿的意思,“喇嘛”则在藏传佛教的光泽普照的土地上是尊圣的称呼,那是受人敬重和被供奉的人物才能用的。阿妈虔诚地跪地,谢过康区喇嘛便退出了屋外。阿妈看着我,抱着自己身上掉下的这块小肉,唯恐不能承受这样的名字。从此我便有了两个名字,但是在村子里甚至在完小大家都喊我“阿库拉麻”,只有在作业本子和政府的各种登记册上我才会写上我的小名。
村民们一想我将去的地方是他们连梦里也没有见过的首都北京,他们就开始使劲地想象,时而担心,时而兴奋。
考上了北京,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要坐飞机了。关于飞机的种种议论足以使我对飞机产生太多的好奇。曾经有个县里的干部去内地进修,她在上飞机前紧张过度,起飞后才感觉内急。一位空姐看到她那着急的样子,猜到了什么状况,便把她带到了洗手间。空姐关上门就走了。她进去以后,左看右看,怎么看也不觉得这漂亮的香气喷喷的屋子是能解决她问题的地方。当她一转身时发现眼前有一个人在看着她。她当时惊叫了一声:“啊嘛!”便吓得赶紧跑回了座位上。后来还跟人家打趣说:“我那次把西藏的尿,带到成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