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广州后,因为事先联系的单位黄了,使我一时没有着落。很慌。房子已经租下,余资极其有限,如果不能及时工作,可能会面临生存问题,起码得卷铺盖回南京。关键在于,我离开南京时,亲朋好友都是昼夜祝福、送别,有的还送钱送物。临上火车之际,我的老母亲从怀中摸出两条麻油大糕,这是南京当地的一种传统糕点:长约四十公分,宽十公分,配料为上等糯米粉、白砂糖、食用植物油、芝麻和麻油。在二十多年前,此物当然是极好的礼品,孩子们会争抢的,不过时至今日,可以说是相当难吃。老母送此,当然也不指望我靠它果腹强身,只取步步高升之意。也就是说,在众亲友看来,我来广州旨在开拓新生活。升官发财扬名立万光宗耀祖一朝衣锦返乡都是应有之义。如果我仅仅因为暂时(天知道)的没着落就打退堂鼓,把有限的那点盘缠花个精光再两手空空回家寻求庇护,无论是他们还是我自己,确实难以接受。所以我只能先安心住下,等待机遇了。
在所谓机遇降临之前,我发现自己确实过上了“新生活”,具体表现在生活居然有了规律:中午十二点起床,下楼或打电话叫份盒饭(这里叫便当)吃吃,然后坐电脑前发呆。到了天黑,继续下楼吃饭,吃完饭继续坐电脑前发呆,直到凌晨三点左右上床。这时候上床与睡眠关系不大—我总得看看书吧。于是我就捧本书把自己看睡着。这么说,是表明我在南京过的可不是这种日子。在南京我经常出没于各式各样的酒桌,有时达到不分昼夜的地步。酒精使我不能正常吃饭,不能正常睡觉,更不能捧本书来表达自己还残存的求知欲。现在好了,我在遍地黄金的广州俨然过起了拮据而平静的生活,这,有点儿像小说。
此外,因为睡眠的充足,我开始有了醒后可以记忆并回味的梦。这在南京也是没有的。我在南京几乎不做梦,如果有梦,因为破碎不堪、不成体统,难以捉摸,记录在案简直是梦中之梦。在广州,在这么一间充满老鼠尿液气味的房间,在这张从来不会被整理的床铺上,我居然做了一个春梦。不仅因为季节已是春天,而且它涉及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