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齐鸣 (5)

直到我们的芳邻搬走,她也没有发现自己每天洗澡的时候为什么窗户缝隙总比她早上上班前合上的要大。她搬走的那个白天,只有我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热汗直流,慌乱了许久才想起打电话给我的大学同窗和老陈,有如求救。他们叫我勇敢地打开门,去帮她搬运行李,然后互留联系方式。可是我没有这个勇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最后一点东西移至门外,然后锁上门走了。在他们的一 片责备声中,我感到非常难过。这使我怀念起了遥远的家乡,因为在家乡,我也没有这个勇气。果然,到哪儿都一样。最后,我们只能看着那根以对角线方式横在客厅地面上的竹竿伤感不已。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杂碎,不重要,老光说,我想问你,你的钱呢,没钱你怎么过啊。

确实没钱,我说,我带过去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在我几乎分文没有的情况下认识了老马,老马开一个小公司,他可能是需要找一个人陪他吃饭洗脚,所以把我叫到他们公司干点事儿,这时候我才开始有了收入, 这份收入也只是维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跟在这儿当教师差不多。

不过,我不太想说我在老马公司的事儿,因为极其无聊,如果说教师生活很无聊的话,老马公司的事儿也差不多。另外,这或许和老马的生活方式有关。他热爱到各种馆子吃饭,热爱洗脚,每天一下班,我就和他出现在这些场合。然后搞到深更半夜,我再回到住处,上会儿网,和大学同窗聊点什么废话,睡觉。日复一日,好无趣味。当然,这样下去跟我在这儿当教师也没什么区别,但既然没什么区别,我干吗要千里迢迢地跑到深圳无聊,而不在家里无聊呢。这成了那段时间一直在困扰我的问题。接着,我突然觉得自己体能越来越差,整天咳嗽连天、腰酸背痛。

于是我开始不坐电梯,爬楼梯,从一楼爬到二十楼。老光,我建议你下辈子投生了,没事也爬爬这种楼梯,会有许多惊人的发现。最显著的发现就是,你会发现这种楼梯是所谓繁华都市里最荒凉的地方,绝对比垃圾场还要荒凉,垃圾场还有那些拾荒人士活跃其间。因为住户都乘坐电梯,这种楼道里人迹罕至,积灰甚厚,一步一个脚印,回音巨大,有如千年洞穴。而且它仅是有备于火灾发生的消防通道,并没有什么顶灯和窗户,所以这里无论白昼黑夜都是无比阴暗。如果人类真的因为城市扩展使许多野生动物没有了无人打扰的生存环境,我倒是建议它们到这里来试试。我就有一天在楼道里遇到过一只硕大的老鼠,如果它不是鼠头鼠脑,或许你会以为它是一头黑猪。它站在上方,我站在下方。我惊叹它的巨大,它则惊讶居然有人类会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我们彼此都被对方吓了一跳,继而互相产生浓厚的兴趣。所以我没有按照常规转身就跑,而是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和它交谈了起来。

操,你是谁?它问。

我如实回答,我是2008的住户。

操,你干吗不坐电梯?

我最近老觉得脖子酸,浑身也没什么力气,要练练。说着我还像即将上场的运动员那样在原地蹦了两蹦。灰尘也便腾起,回声轰隆隆的,让人感觉整座楼正在地震中崩塌似的。

操,它咳嗽了几声,叫我别跳了,问,那你干吗不去“聚脚点”(楼下一家足疗按摩店)叫那些小姐给你捏捏?听说你们这些男的去过之后都挺快活的。

我严肃地申辩道,你可能没去过,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家店很健康的,没有其他服务,就是纯粹的足疗和按摩。

操,那不正适合你吗?

按了,没用。当时按过还凑合,第二天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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