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 1

爷爷在杏树下磨割草的镰刀。镰刀有我的手臂那么长,弯弯的刃口发白发亮,看一眼都感到脚底发凉,头皮发麻。平时镰刀就挂在老杏树上。我好几次壮起胆子,想要伸手试试刃口快到什么程度,爷爷总是很及时地出现在我面前,高高举起镰刀,说:“碰不得!碰不得!”我腻上去,爬树一样爬到爷爷身上,可爷爷像一棵不断生长的大树,无论我爬多高,那把闪亮的镰刀仍高高在上。

爷爷既不让我看他的镰刀,也不答应带我一起去割草,直到我六岁那年。头天晚上,我几乎和爷爷寸步不离,怕他突然飞走似的。

月亮刚刚升到屋后的枇杷树梢,淡墨般的影子泄在院子当中,随着听不见的风声,轻柔地晃动着。爷爷坐一把小板凳,背靠杏树,弯下身子又直起身子,镰刀在弯成马鞍状的磨刀石上发出粗砺的沙啦声,每响一声,白亮的刀口就在月光中一仄楞,激射出一道小小的闪电。我蹲在爷爷身边,看看爷爷,又看看镰刀,不时地撩起水,洒到刀口上。

“磨快了?”我急切地问。

“唔。”爷爷鼻孔里哼了一声。

沙啦沙啦的声音继续着。我蹲在草地上——院中遍地草根,只要稍微长出一寸半寸,立即被爷爷割了,整个院子平整得赛过我和弟弟新剃的小平头。我和弟弟对此怨言很大,坚硬的草根不止一次戳破过我们的脚,我们更喜欢在长满青草的院子里打个滚儿,可爷爷对我们的抱怨充耳不闻。此时草地冰冷,露水沿着脚脖子爬上来,痒酥酥的,我感到屁股又凉又麻。

“还不快?”我又撩起水,想要洒到刀口上。

爷爷伸手挡住我的手。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