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昨晚他们真是弄得稀奇了!”小锛子涉世不深,嘴里藏不住米粒,见问就将昨晚之事竹筒倒豆子样倾了出来。昨晚东常村给西常村送来一个“八抬”,这“八抬”由八个不知男女之事的娃娃抬着。“八抬”上,半卧着一个四仰八叉的赤身女草人。草人极尽女人的风骚和显露,用一碗口粗丈来长的枣木旋制成男人的阳具样,架在女草人的阴部上,让一个眉眼天真的娃娃执着阳具的那端。骂社火队伍披着明月,簇拥着“八抬”进了西常村,那翻穿皮袄的“畜生”见了女人,就高声喊叫给某某家的媳妇发“家伙”。那执着阳具的娃娃就将那阳具,往前往后抽送……
小锛子正说着,只听“咚!咚!咚!”三声巨响,社火队伍出来了。两个身插令箭的先行官骑着报马在前奔驰;随后火炮队紧贴人群冷不定将三眼铳点响,吓得人群潮水样退了又涌;紧接着一面磨扇大的古色铜锣横抬在两人肩上,一人手持锣槌走几步敲一下,浑厚绵长的嗡嗡声,一波息了一波又起;随后身穿皂衣的两行人手持“肃静”、“回避”木牌缓缓走来,木牌后横抬一个大匾,古木黑漆上刻着“圣旨”两个烫金大字。再往后,打灯笼的、背玉玺的、坐彪驮的、扛彩旗的、打花鼓的,一一列出……
郑汝渐渐入迷了,眼前走过的这些场面多么严谨高雅。刚才那“八抬”之说,实在让他感到不堪入耳!什么骂社火,简直是粗俗之极、野蛮之极、淫秽之极、下流之极!直后悔不该随齐德赶来凑这热闹!但此时他不觉被社火队伍这种大气、新奇、庄重、考究的样式给吸引住了。更让他叫绝的是后面的芯子竿队伍,三四岁的幼童凌空展在高高的架子上,或站或坐或卧,扮成古戏中的不同人物,个个扮得微妙微肖再配上那天真稚嫩的面容真是可爱极了。郑汝不觉涌出了热泪,从那姣好的扮相里,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当年学戏又登台表演的影子……
看完社火回到东常村时天色已暮。乔神头陪郑汝齐德吃了晚饭后,说,“二位客人先歇息一会儿,等夜里‘骂社火’来了,再出去观看,我有事先去了。”郑汝和齐德躺在炕上展了会身子后,就出去在村里转悠起来。银盘样的月亮升上来了,照得夜色一片空蒙,远远近近的树木房舍如浸在柔柔的水里,手持灯笼的村童满村里跑,犹那飞来流去的萤火虫;扎成堆的人们都在议论白日社火的情景,显然都沉在一种美美气气心情里……突然,炮响从村口传来,村子一片哗然,人们纷纷向村北涌去。片刻功夫,西常村骂社火的人马到了跟前,又是铳炮在前开道,几盏大纱灯紧随其后,一面大鼓被两个鼓手擂得山响,与紧围的几张大锣几副铜钗呼来应去。再后时,郑汝不由得愣住了,一群人竟然穿戴一身丧服孝帽,被一翻穿皮袄的“骂家”领着往前走。“好端端的元宵节,怎么弄得这般丧气?”郑汝自语道。两人也跟在骂社火队伍后面,来到东常村祠堂前的一片阔地上。早有人在那里堆起干柴燃将起来,熊熊火焰将四周映得如白昼样。那“骂家”将队伍拢在一处,一言不发地等着围观的人们一层一层地箍来。等得火候到了,那“骂家”站出来,高声喊道:“孝子们下跪!”“孝子”听了走出,都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