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自画像(6)

遇见林满是一个饭局。

曾经以为多么回肠荡气的故事,开始原来这样庸俗。曾经以为“永世不能忘”的重要时刻,如今也忘了到底发生在几月。

当然,第一次见到林满的日子,如果有心仔细追,是能够查到的。那天是一个著名的国画家巡展归来的庆功宴。

姜夕被杂志社的主编打电话叫去赴宴,原以为是采访,去了才知道自己是属于宴席喝得不尽兴,被叫来的几个美女之一,心里非常不痛快。那是个大得空旷的包间,天花板极高,只有一张桌子四六不沾放在正中,像是大海上的漂浮物。

满堂都是国画家的声音,轰轰隆隆压着头顶过去,仿佛席上坐了好几个他。他大谈自己的艺术理念,过了一会儿,声音变得又低又细,说起在国外撞破的一个明星的绯闻,更像是有好几个分身。

“你去过我的百石堂没有?”姜夕忽然发现声音是朝着自己,慌忙摇头。

国画家笑道:“那你明天一定要去,住一周,到时候你就知道沈老的万青园算个屁!”说着,就让姜夕往他身边坐。

姜夕近身甜笑着敬了他三杯酒,才被放回到座位上。

国画家又让助手取来宣纸和墨,把墨在纸上泼洒了一大片,然后用指头开始作画。半晌,斜睨众人说:“还不鼓掌?”众人才知画完,恍然大悟地鼓掌叫好,国画家得意地说道:“我每天早上起床,就先用半个小时画他个一百万的。”又是一片赞喝声。

姜夕忍不住哂笑起来,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声音:

“我们这一代人很可笑吧?”

她喝得耳红头胀,觉得声音很远,抬眼一看,那人原来靠得很近。

他又高又瘦,圆脸很讨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比实际年纪小得多,可当姜夕仔细地与他目光相对,却发现他的眼神冷静而不留情,如苍鹰俯冲。

她被他的眼神震慑住,过了几秒钟才把他的五官在脑海里组合出来。认出他叫做林满,是在艺术市场正当红的画家。

“没办法,年轻的时候吃苦太多,现在就成了这样。”林满用下巴朝国画家的方向怒了努。

宴席散了往外走,姜夕向林满约了一个采访,林满郑重地留了姜夕的联系方式,本以为是客套话,结果过了几天,林满当真往杂志社打了电话,点名要找姜夕。

林满在艺术家里也算是有个性,成名后极少上任何形式的媒体。极少数接受采访,稍微不满意的问题也冰冷地冲撞回去。同事忍不住酸酸地祝贺姜夕:“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地点就你的方便。”林满说。姜夕想到同事们脸上尽是藏不住的波动,有些得意得飘飘然。

采访约在姜夕家附近的一家餐厅,林满话很少,寡淡地聊了十几分钟,他疲惫地说:“我不想说自己了,聊聊你吧。”

姜夕硬着头皮简略地讲了讲自己的经历。林满听到她也画画,忽然来了精神,要求看看她的画。姜夕无奈,带他到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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