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我喝过豆浆、赶过飞机、上过微博,却从来没有看过演出。在阿维尼翁教皇宫的万人露天剧场,将上演一场无伴奏合唱现代舞,光这么一介绍就够吸引人了,演出只有三天,大家饭桌上谈的都是这个话题,看过的都交口称赞,没看过的都在到处找票。等我们注意到这场戏的时候,票早已卖完,第二天就是最后一场。我们的阶级弟兄小河舍命让给我们一场票,我和绿妖就像抽到生死牌一样,彼此推让:“你去吧。”“不,你去对中国更有益。”后来小河建议绿妖作为我的助理,以我不能单独行动的人道主义理由来打动检票者。那好吧,我们抱着“闯关东”的决心,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踏上了去教皇宫的路。
教堂前的大广场上,人山人海。等票的队伍排了一百多人,我们挤进检票处,绿妖结结巴巴地说明我们的情况,但还是没办法,因为要对号入座。正当我们要再次抽生死牌的时
候,民谣界的“活雷锋”张玮玮挺身而出,把他仅有的一张票也转给了我们。我顿时觉得压力太大了,咬牙切齿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啊。
教皇宫内的万人大剧场,壮观犹如古罗马角斗场。舞台上方的镂空雕花大窗户有几层楼高,进场后,只有这扇窗透出微光。演出开始后,灯光熄灭,观众仅凭微弱的天光凝视舞台。我想这个时候,大家跟我在一条起跑线上。音乐响起,没有乐器和话筒,只是人声清唱,依靠教堂自身的回声。合唱里有星群闪烁,围着教堂的金顶,我感觉自己坐在中世纪的黑暗中,舞台上众多艺术家在跳舞,我听到他们从左到右滑动的舞步,像小时候自己在冬天结冰的路上打跐溜滑,又像是无风的海上细碎的波浪。有的时候,很多舞者会从地道下去,留下一个姑娘在舞台上独唱,四千人座无虚席的大剧场鸦雀无声,袅袅女声仿佛是从梦里飘向远方的烟雾。
突然,在教堂的高处,有一声鸟叫。接着是两声、三声,预告着黎明将至。教堂外的风吹过来,让你恍惚间会走神。最后快结束的时候,远处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时间掐得很准,太阳也即将升起。可是关于钟声和太阳,那是看过上场演出的张玮玮的描述,而这个早上,阿维尼翁阴天,没有钟声和朝霞。这可能就是大自然舞台的莫测之处,太阳并不总会照常升起。演出结束,我们还是在中世纪的黑暗中。大家起立,热烈鼓掌。那是另一种山呼海啸。离开现场,天上开始下雨,阿维尼翁夏日的清晨,仿佛是中国北方的深秋。我们看了一场
好戏,我们曾经和几千人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后记:正当那个割肉让票的张玮玮在大剧场门外寂寞徘徊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退票的姑娘,玮玮赶快买下,一看还是第二排超豪华座位。“雷锋”帮了人,善有善报最终娶上了一个好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