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光慢悠悠的,好像一生只够爱一个人(3)

再次见到廖长宁,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恍惚觉得驰隙流年,一瞬星霜换。

那年,刚过了惊蛰,正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时候。几日连绵春雨后天空放晴,云间有几缕阳光投射下来。我正在屋内,听见院中有人走动,连忙跑出去。我那时性子极为跳脱,喜欢到处凑热闹,嘴巴又甜,镇上几乎没有人不认得那个宋老先生中医堂的小丫头。

我站在门口,看一行人穿着麻布白衣,正在跟爷爷交谈。

旁边围着一群镇上的中年男女,身材胖胖的豆腐店五婶嗓门最大,我听见她说:“真是可怜见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嫁的那个男人到现在面都没露,听说是断气前离的婚,就怕死后法律规定要分家产哪。”

我没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悲伤的情绪,却看她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旁边立即有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留下那么一个孩子,爹不疼娘不要的,听说他爸爸早就在外面找了女人呢。”

“我还听说那女人连孩子都早就有了,已经五六岁了。”

“听说她男人家很有钱啊,看来有钱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听说……”

那时我还未能体会到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的杀伤力,只是直到后来,我也从不喜欢听人背后谈论起别人的私隐八卦,仿佛被当作笑料一样付出廉价的同情心,那些小心翼翼的神情,那些相互交换过道听途说的谈资过后诡异的眼神,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优越感,都让人觉得彻头彻尾的恶心。

人生无常,今日不知明日事,也许不知道哪天,说八卦的人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八卦。

我趴在门口听了一阵“听说”,觉得很无趣,看到爷爷跟着人往南边去了,于是就跟了上去。青砖黛瓦,竹杪蔓草,石板小道上镶嵌有江南特有的暗绿色苔藓。又是走街串巷,我又一次站在了廖长宁外婆的院门前。

灵堂就设在主院内,深蓝色的幔帐上面悬挂着纯白色的横挽幅。我躲在爷爷身后看到廖长宁,他就站在外婆的身旁,神色冷漠,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悲伤。跟一年前相比,他剪短了头发,鬓角极其干净利落,整个人却瘦得几乎脱了形。

那天,他穿了一件厚厚的半身白色羽绒服,领子上镶着一圈绒绒的纯白色水滑貂毛,在厚重衣服的反衬下越发显得形销骨立。

我只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整个人有一种很难以言喻的酸酸涩涩的感觉叫嚣着要从胸腔喷薄而出。

我往前走了两步,私心只期望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我。

但是廖长宁顾着与来吊唁的亲友躬身行礼,又要分神照顾年迈伤心的外婆,几乎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其他事。

何况,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本人的状态也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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