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来看他的穷困。赵匡胤对李煜还算优待,可赵匡胤死后,继位的赵光义,也就是后来的宋太宗可不像哥哥宋太祖那么宽宏大量了。李煜在宋都城东京,是投降的几个小国国君中最穷的一个,他穷到只能忍辱含羞,上书请求赵光义给他增加一点儿生活补助。
穷还是可以忍受的,尽管李煜从前在南唐的时候大手大脚惯了,但毕竟今非昔比,更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心情的悲苦。亡国之痛本来就已经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而入宋以后,又增添了几层痛苦:
第一层,他在南唐的故人,像他曾经最信任的大臣徐铉等人都纷纷疏远了他,孤独成了他的基本生活状态。这倒不能怪这些大臣,因为现在大家都变成了大宋王朝的臣子,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还敢表现出对旧主人的热乎劲儿呢?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第二层,不但故人疏离,连他最钟爱的妻子、绝色美女小周后也被宋太宗横刀夺爱。小周后经常被赵光义叫到宫中去,一留就是好几天。连自己的女人都没有能力保护的李煜,仍然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公开表现出一点儿不满,更不用说反抗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在东京的日子,“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
无论是以前“无忧无虑”的国君生活,还是现在以泪洗面的亡国奴的生活,我们看到的都是李煜秉性中的天真:天真得不谙世事,又天真得毫无主见。在穷困和悲苦中受煎熬的李煜,不可抗拒地日渐消瘦下去。做俘虏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因此他才说自己是“沈腰潘鬓消磨”。
这里有两个典故。沈腰,出自《梁书·沈约传》,沈约在写给徐勉的信中称自己老病:“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意思是自己最近瘦得很厉害,每隔几个月,皮带上的孔就要往里移一格,用手握一下手臂呢,每隔个把月就要小半分。后人就以“沈腰”指腰肢消瘦。现在那些一心想减肥的美女,要是碰到这样的好事可能乐得合不拢嘴了,可那时候的男人却没有这份心思。“消瘦”的潜台词往往就是伤心,是憔悴。
“潘”是另外一位美男子,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貌似潘安”的那个潘岳(字安仁)。潘鬓指的是潘岳的鬓发,他的《秋兴赋》说:“斑鬓发以承弁兮。”潘鬓是鬓发斑白的代称。
李煜连用“沈腰”和“潘鬓”两个典故,强烈地表达了自己当俘虏以后精神和肉体经受的双重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