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识爱语(2)

不过,她母亲提的这个要求却让刘耕耘对她抱有很大成见。原来,刘耕耘是在一气之下答应她母亲的。次日,他便鬼使神差地匆忙“背弃”了自己的诺言。在年轻的刘耕耘看来,她母亲的这个要求是不合乎情理的,她没权利以这种方式来约束他们的人身自由。所以面对自己草率的承诺,他觉得自己没有遵守的义务,加之他急于想知道俞天香在“落数”一事上的最终表态,于是心急如焚自食其言的他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态找上门去。他没有进屋,害怕看到她爷爷杀气腾腾的眼神。他在她门外徘徊,但时不时会往屋里瞟上一眼。俞天香瞅见他了,就不顾她爷爷在身后厉声制止,执意迎了出去。

她说,你来了,天上雷声不断的,还是进屋说话吧。

刘耕耘没有反应,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人家跟你说话呢,老盯着人家干吗呢又不是没见过,讨厌。她娇声埋怨道,然后背转身去。

他回过神来,噢,我来找你有事说。

我知道你找我有事,俞天香柔声说,现在都开始掉雨点了,进屋吧,她说着伸出手去试图接住几滴雨点以示所言不虚。

不用了,下就下呗,我喜欢被雨淋的感觉,淋一次,是一次。

这时只听屋内传出一阵剧烈的棍棒敲打桌面的声响。俞天香知道是爷爷又动气了,向她发出了“鸣金收兵”的信号。

俞天香下意识地挪了挪站位,以期遮住刘耕耘敏感的视角。

也好,我也很久没有淋雨的感觉了。说吧,找我想说些什么?

你明明知道,却还来问我做什么,痛快地给个答案不就行了?

她有些迷惘,我知道?昨天我倒是听说有人以后不想来见我了。

谁说我不想见你了?你就别胡搅蛮缠了好不好,我只想听你给“落数”下个定论,不会一家子都嫌我家穷吧!

你是说我嫌你家穷吗?她生气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为这事,人家眼睛都哭肿了呢,你还说这样没良心的话。昨天我父母不是找你谈过了吗,是我爷爷的意思,人老了容易听信别人的谗言,你就容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好吗?

我再也不想等了,从你嘴里要个结果有那么难吗?

说话间,天色骤然暗将下来,雨势随之越下越大,风力亦愈刮愈猛。只要他们一张嘴,无情的风雨就会胡乱地往他们嘴里大力灌去,像一只毛毛躁躁的有力的大手有意要堵严他们的嘴似的。由于此时正常的说话声已然没法儿听清了,俞天香就朝着近在咫尺的刘耕耘使劲地哭喊道,你太自私了,要知道,他毕竟是我爷爷,从小把我带大的爷爷!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俞天香喊话时,看上去是用尽了全力的,但发出的声音却极其弱小,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站在对面的刘耕耘也没命地回喊道,不想见我了是吧,好好好,我就知道,这恐怕也是你全家人的想法吧,我走就是了,谁离不了谁呀。俞天香乍听此言,双腿一软,跪倒在左冲右突的浑浊的积水中抚面而哭。刘耕耘惊愕之余有意去扶起她,不料俞天香忽然挣扎起身踉跄着跑回家去。刘耕耘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目送她进屋后,他就像着魔了一样朝自家的方向狂奔而去。路上,他实在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回跟头,待跑到河堤上才发现浑身上下早已是泥迹斑斑无一净处,活脱刚从泥潭钻出来一样。他意识到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渡口了,这个样子如何去见天客叔公?于是他转从渡口下游泅水而过,自小练就的好水性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进了村里,村里人见他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珠儿,就忍不住问,叫花呀,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怎么下着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躲再走?刘耕耘不予理会,只是像具没心没肺的“行尸走肉”那样僵直地朝家走去。这样一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对着他的背影嘟囔道,哼,有这种人,录取通知书还没送到,尾巴就翘上天了,要是真考上了,那还不得吃人哩……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