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暴打(2)

他选出天明要跑的三家公司,按照线路想好它们的跑动顺序,再在它们的前面注上(1)(2)(3)的字样,完了把小本本合上,带进裤袋里,到卫生间洗漱一气,拎了旅行包出来。

天空还蒙蒙亮着,街头却是明晃晃的,车辆很少,行人寥寥。有个推着手推车的,在远远的街头横过马路。楼宇街灯有些迷离,人家的楼台窗口黑洞洞的。一看BP机,才清晨五点,早班车还远没上路,他匆匆地走着。

天色亮了起来,路灯熄了,曙光染红了一切,车辆行人渐次地多,有公交车从身边穿过,候车亭还站了一点儿人,他们大约是赶班的、赶课的,或者赶集的。他加快了脚步。他在路边的一个手推车点心摊买了两个面包,捏在手上边走边吃,狼吞虎咽。他看到前面有行人,后面也有,都只顾赶自己的路。

汽车的喇叭声、奔跑声、大人小孩的碎语和路边人家商店啪啦的开门声混杂着,整座城市繁忙了。车道上堵车,大小的车辆一行行排得老长,人行道上川流着来来往往的人。他有时穿过马路,有时停在路口等绿灯,有时招呼人家问问路。前面几个人脚步很快,他想超过他们,可是脚下不大得劲儿,腿还有些酸软。

晨风凉飕飕的,额上渗出了汗,他抹一把,提了提脚劲儿。他感到生命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穿过一个岔路口,一座巍峨的建筑就在眼前。这是一座保健品总公司的大厦,欧式建筑风格,浓艳的色彩,华丽的造型,尖塔,罗马柱,显得格外高贵,那门牌高高地挂着,气势非凡。唐充从底下迈进去。

他由一个保安的指示乘电梯上到八楼,一个职员带他去见副总经理,副总经理让带去销售部经理那儿面试。他们下七楼,穿过一个宽阔的办公大厅,这里被辟成多个卡座一样的小单元,每个小单元配一部电脑,坐一位上班的职员,职员们或打字,或整理资料,或接听电话……没有闲人,他们穿着白色卡其衬衫,蓝色直筒裤,服装划一,很有些行伍规整之派头,一看就知道是管理有序的企业。他添了信心。

那销售部的经理姓蓝,在伏案阅读一沓卷宗。“坐吧!”蓝经理听到介绍,抬一下眼皮,埋头又阅他的卷宗。职员指给他沙发,自己出去了。他有些拘谨地坐下来。

室内很宽,两幅长墙布置了窗帘,天花板正中是一盏圆盘形的星月灯饰。蓝经理还在办公桌前阅他的卷宗。办公桌呈运动场跑道形,中间有个狭长的漏空,一排鲜艳的盆花从里面盛开出来。蓝经理像根雕,一动不动。几处墙脊悬一盏小巧的饰灯,绣花平绒窗帘和窗幔配衬,花边如穗,煞是好看。蓝经理翻一下卷宗,唐充急扭回头。他一次一次摩挲着沙发上油光闪亮的扶手,面前的茶几连个杯也没有,他站起来,轻轻走到窗前,搓了搓窗帘花边的铅坠,又丢开。蓝经理没抬一下眼皮。

“喀!”唐充干咳一声,那人没反应。墙上的涂料很细密,揩几下指头还是一尘不染。“喀喀!”又两声,音量加大。他不知道这样能咳出咬人的蛇来,他不知道危险在向他一步步逼近,他不知道蓝经理是人是蛇。

蓝经理,湖南省长沙市开福区捞刀河镇捞刀村人,高二时,因偷盗财物,打架斗殴,被学校劝退。蓝老汉因为他,常常饭都落不下肚,一个电话,就撂了碗筷脚不点地地跑去给人赔礼,请人原谅,求再给一次机会。他到学校见谁都磕头,特别对校长,对班主任,情急之下能双膝跪下磕破脑瓜。机会一次一次就这么磕来了,可最后,他的儿还是逃不脱被人劝退的命运。他一棍子要打折这逆子的腿。逆子离家出走了。蓝老汉和蓝老婆子直挺挺亘在床上,不病胜病,不吃不喝。

说起蓝老汉,祖宗三代都吃没文化的亏。

爷爷是羊倌,给财主放羊,一月挣不到几个活命钱,可每每结算月薪,财主总是找出各种由头东减西扣,爷爷也不会打算,当是扣三分的,最后让人扣成了五分六分,等出来说与人听回头讨要时,人家已经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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