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娃降世(8)

呼哗呼哗,南边天扯开一片黑,台风跨进来一只脚,唐家闯来了一拨人。“唐仁涛!唐仁涛!唐仁涛呢?”领头的杀问。“唉!这儿。”唐仁涛应着出到草棚。“他表哥,公干呢?”刘大娘迎着脸。“你们是——”丈母娘捏着针线出来。“革委会,这是我们周主任。”一个圆脸说话像喷气,又像马儿打响鼻。“哎呀他表哥,坐坐坐,坐会子嘛!”刘大娘说着掇来了凳子。周主任没理她,他对唐仁涛下达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毛主席说,革命委员会需要革命同志。唐仁涛,你到革委会当辅导员吧。”“当辅导员?可是,”唐仁涛的表情由紧而松,由松而不紧不松,他作难了,“我不识字啊!”“你这是不听毛主席的话!造反!”两个同志立马将唐仁涛的两只胳膊反扭到后面。秦氏、丈母娘、唐仁涛的婶婶哭着哀求。“带走!”唐仁涛被押着走。“他表哥,仁涛他现在就答应,现在就答应还不成吗?”刘大娘跟到柴门口。“不行!他已经造反,毛主席说,把一切造反分子抓起来。走。”周主任推了唐仁涛一把。“是是是。”刘大娘赔出个笑脸。革委会同志把人带走。呼哗,呼哗。

呼哗呼哗,噼里啪啦,两天两夜,台风把唐仁涛裹挟回来,一回来歪在床上就病倒。呼哗呼哗,呼哗哗,台风把一个瓷盆掼墙上,一片屋瓦飞下来,嘭嗵砸在瓷盆上,瓦片砸了个稀巴烂。

呼哗呼哗,哗啦啦,台风好像要走,走又不走,噼里啪啦。

哗,哗,哗,节拍拉得老长,有一拍没一拍,粗粗细细喘息了半天,窸窸窣窣,窸窣窸窣,夹着尾巴抬起腿,过去了。

下半夜吧,一泡尿把秦氏憋醒,天啊,不见了,哪儿去了,身边怎不见她的儿,她惊呼大叫,丈夫跳起,母亲出来,都慌慌张张四处寻,从屋内到屋外,从村里到村外,可是根本没影儿,问谁都说没见。

“我说是吧,这是妖!可不,连夜就现出原形飞走了。”秦氏的妈说。秦氏丢了魂一样连吃惊都不会。唐仁涛傻了。

“妖怪走了,一定还会记得回来害人。”人们传播着这样的谶语。

全村各家各户偷偷焚香祷告,祈求上苍保佑,妖死魔绝。村里的空气立刻弥漫着恐怖和求神祷告的阴霾。有人深更半夜制放孔明灯,唐家也要请人作法。那位崆峒山道士心肠很硬,怎么也求不来,丈母娘涕泗横流,跪地不起,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起先号哭求诉,后来“阿弥陀佛,你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活菩萨。”颠来倒去都是这一句。最后泥一样瘫成一堆。崆峒山道士将她扶起,念她一片诚心,指引说什么个地儿有一位方士,法术颇高,可去试试。丈母娘千恩万谢地起身告辞。

到底是得了机缘,她请到了这位灰袍方士,于是,叮叮咚咚,唵耶吽!唵!耶!吽!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唐家成了“伏魔大帝关圣帝君”镇压邪魔的道场,唐仁涛叔叔的孙子小米子、秦氏大姐的女儿彤彤放哨,连做三天。

唐仁涛失踪似的一去无回。秦氏病在床上。只有秦氏的妈在叮叮咚咚的乌烟瘴气中,听灰袍方士的吩咐,转悠个没完。

可是出乱子了,虽然孔明灯已经放走,全村的灾难却没被带走;虽然灰袍方士法术极高,那邪魔鬼怪却没被镇住,唐仁涛那娃儿被一个外村妇人抱着,由一群小孩带路,打道回府了。

那妇人一脸和善,说是在路上捡到的,当时并不知道是哪村哪家的孩儿,是打听了几天才打听到的。人们更以为这娃儿是妖了,要让方士当场把他杀死。方士霍霍磨宝刀,秦氏呐喊着要孩子,秦氏的妈阻着她。月茹接过孩子,把他拢怀里,一会儿又递给他的大姨,同一个生产队的张二婶和她男人催叫把孩子交给方士。人们悚然等着要发生的一切。“回来啦回来啦。”人群中有人喊,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扭过去,唐仁涛果然回来了。那和善的外村妇人尖叫一声,认出眼前的方士正是那夜把小孩扔在路边的人,她说当时她喊了他几声,他却跑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