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娃降世(9)

灰袍方士要分辩,可是唐仁涛哪儿由得他,飞起一脚踹了香案,哐哐啷啷,那香炉,瓷碗,供品,咣啷啷撒了一地,唐仁涛两步飞越过去,“好你个臭方士!”照准头部就是一拳,正在耳根,打得那方士翻倒在地,脑子嗡嗡隆隆。唐仁涛不等人来拦阻,攥紧拳头,横跳过去,如是猛虎跳跃,却正赶上方士弓腰爬个半起,“臭你妈的!”这一拳力道很足,只不知打在什么位置,只见方士飞出丈把远,鼻孔淌出鲜红的血,驴一样在地上直打滚。

“唐仁涛!唐仁涛!”丈母娘声嘶力竭。“打不得打不得!”秦氏的大姐夫赶来。月茹、张二婶和她男人,还有在场所有的人都喊。唐仁涛哪里肯听,赶上去一脚踩在方士的肚子上,如是踩着一只大蟾蜍的肚皮,落脚处凸成一个大窝窝,这样踩稳当了,再俯身揪了他的前襟,拖将起来。可怜方士身材粗短,被人拖着,很像拖根短棒,毫不费劲儿;这样一直拖进中堂,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旁人不敢来救,只转着圈圈跟过来喊别打了别打了。

“猪狗不如的东西,却要来糊弄人!”拖进屋就砰的一声关了中堂门从内闩死,把惊得半傻的人们挡在门外。

丈母娘双手合十,跪地求神;秦氏流泪抱回孩子;秦氏的大姐、二姐,唐仁涛的叔叔、婶婶、两个堂哥、一个堂嫂,以及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围在屋外,不知所措。屋里咚咚咚咚,人们只听到方士哭叫讨饶,呜呜呀呀,混合些求告的话语,断断续续。把那么些断断续续接起来,能拼出来这么个意思:孩子不是我偷的,是你丈母娘约那崆峒山道士在七岔路等她,她连夜偷出来要交他处理,正好那夜崆峒山道士喝高了,我也喝高了,不能去,崆峒山道士便打发一起饮宴的我弟弟去。

里面又一阵咚咚咚咚。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声音砸着过来,屋外的人循声扭头,你推我搡闪开条道,周主任一班人来了。屋门打开,方士满脸挂彩,那本来齐整的灰袍已被撕成了墩布头,但是,他还能用四只脚爬着出来,爬出来一身尿臊臭,绊着拖在地上的破破烂烂的半湿不湿的墩布头时,歪一下却又倒了,挣扎着又爬,这回连哭的声音也没有,活像一只奇臭无比的百脚虫。周主任带走百脚虫。

多半个村的人都希望政府替天行道惩办唐仁涛,有人捏着他反毛的证据奔来,革委会的同志拍案而起。

周主任带着几个人高呼“毛主席万岁”闯来,要活捉唐仁涛。一炷香的工夫,王全海带十几个人举着红宝书喊着“捍卫人民政权忠于毛主席”也闯进唐仁涛家。革委会的人翻墙跑,红卫兵要追,王全海制止了,他们捡石头拽过去,一时间,男人的喊打声、女人的惊叫声、石头砸在瓦楞上的破碎声乱响,唐仁涛家的天井里也落了几块拳头大小的珊瑚石,幸而没砸到人。石头战停息后,红卫兵张着网逼向唐仁涛,唐仁涛被逼到墙角,唐仁涛的堂哥求着人,月茹的男人重新进来只是远远望着,刘大娘、月茹、秦氏从屋里出来,一片声喊跑,秦氏的大姐喊翻墙跑,唐仁涛对峙着红卫兵。网子收缩过去。鱼儿就要落网,谁知鱼儿抄根棍子反扑过来,几个红卫兵慌忙闪开,他借机疾速前躜,脱逃了。

紧急革委会会议召开,决定无论如何要把唐仁涛捉拿归案,游街示众。有人提出先抓秦氏作为诱饵。这个提议引起一片响应,也有人认为唐仁涛是唐仁涛,秦氏是秦氏,不能搞株连。争议十分激烈,最后革委会周主任拍定表决。末了,一拨人马冲进唐仁涛家,可是秦氏连儿子已经人去房空。

从此,唐仁涛一家三口辗转迁徙,漂泊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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