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的女儿们(中文版)(21)

说着,他遮烛光的手落了下来,烛光立时照在床上,借着光亮,他看到路易莎正躺在床上看着他。见到灯光,她马上闭了眼睛,把脸半埋进枕头中去,背对着他。他发现她的头发就像闪亮的雾气笼罩着她圆圆的头,两条辫子弯弯曲曲窝在被子里。此情此景颇令他吃了一惊。他伫立着,颇为坚定自信。而路易莎则缩成了一团。他的目光这时与母亲目光相遇了,他让步了,不再自信,不再有主心骨。

“对,去上班吧,我的孩子,”母亲说。

“那好吧,”他说完吻了母亲一下就走了,又失望又痛苦,心情很是沉重。

“艾尔弗雷德!”母亲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他心情紧张地走回来。

“怎么了,妈妈?”

“你总是做该做的事,对吗,艾尔弗雷德?”眼见儿子要离开自己,母亲情不自禁地说,她怕了。儿子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因此感到十分恐惧。

“是的,”他回答。

她又向他转过脸颊。他吻了她,又走了。满怀着失望与痛苦,他上班去了。

十二

中午时分,他母亲去了。他是在坑道口听到她的死讯的,因为他心里早有准备,所以这噩耗并没令他震惊,可他还是浑身发起抖来。他十分镇静地往家走去,只觉得呼吸困难。

路易莎小姐仍然在家里。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停当了,她三言两语把情况对他说明白了,可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你早就料到了,所以你并不太震惊吧?”她抬头看着他问。她目光沉静,黑黑的眸子审视着他。她也感到困惑,他这个人是那样莫名其妙,让人琢磨不透。

“我想,是吧,”他呆呆地说着,朝一边看去,他承受不住她凝视他的目光。

“我不忍心让你事先毫无预料,”她说。

这次他没说话。

他感到此时她在身边让他感到十分拘束。他想独自呆会儿。亲友们开始到了,路易莎离开了,就没再来。迎来送往,忙东忙西,这对他倒没什么。只是隐约感到有些悲伤,但表面上还算平静,可独自一人时,他内心的悲伤会变得狂烈,一阵阵爆发如疯病一样。发作之后,他又会平静下来,几乎又清醒了,只是仍感到困惑。以前他从来不曾知道一切都会垮掉,连他自己也会崩溃,乱作一团,乱得一塌糊涂。似乎他的生命已冲破了其界限,他已经迷失在一片浩瀚惊人的洪荒中,无涯无际、杳无人烟的洪荒。他已粉身碎骨,随波逐流。他默默地喘息不止,随之痛苦又上心头。

吊唁的人都离开了矿坑边的这座宅院,只剩下这年轻人和一位上了岁数的管家,随之那没完没了的折磨又开始了。积雪化后冻成了冰,一场新雪随后又给灰暗的大地裹上银装,然后又化了。世界一片灰暗泥泞不堪。夜晚,艾尔弗雷德无所事事。他的生活中总是有些零碎小事。他并不明白,他是以母亲为中心、受着母亲吸引的,是母亲支撑着他。即使是现在,一旦老管家离开他,他们会照老习惯做事。但是他生活中少了力量,失去了平衡。他坐着,装作读书,可却双拳紧握,紧紧把握着自己,忍受着什么,他自己并不明白是什么。他在田间黑糊糊、湿乎乎的小径上走着,一直到累得走不动为止。他这不过是在逃避,逃避那个他非要返回的地方。干起活来他还行。若是夏日时分,他尽可以在园子里劳作,消磨时光,直至上床的时刻。可现在不行,他无处可逃,无以解忧,无人相助。他,或许天生来是敏于行,拙于思;重实干而轻体验的。现在他因着惊恐而无法行动,就像一个泳者忘记了如何游。

一个星期中,他都在竭尽全力忍受这种窒息和挣扎,后来他精疲力竭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摆脱这种状态。自我保护的本能变得十分强烈。可问题是,他该向何方?小酒馆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那地方去了没有好处。他开始想到移居国外,到了另一个国家他会感到

好得多。于是他给移民站 写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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