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后的那个星期日,杜兰特家的亲人们都上教堂做礼拜的时候,艾尔弗雷德看见了路易莎。她显得漠然、拘谨。同她坐在一起的玛丽则一副傲慢、拒人千里的样子。林德利家别的人也在场,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艾尔弗雷德视其如远方的来客,毫不在意他们。他们与他的生活毫无牵连。做完礼拜,路易莎走过来同他握手说:
“如果你愿意来,我姐姐想请你哪天来吃晚饭呢。”
他看看玛丽,玛丽向他点点头。玛丽向路易莎提出这个建议,纯属发善心,嘴上这么说了,心里其实并不以为然,不过她对自己的想法也没太仔细分析。
“行,”杜兰特不自然地说。“我会来的,只要你们欢迎我。”说着,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那就明天晚上来吧,六点半左右。”
他去了,路易莎小姐对他很热情。因为家里有孩子,所以就没有放音乐。他双手紧握放在腿上坐着,沉默寡言,无动于衷。坐在这群人之间,他无言地冥想。他和他们之间没话可说。对这一点他们同他一样清楚。不过他心里很有主意,慢慢地熬着时光。林德利太太管他叫“小伙子”。
“坐这儿来好吗,小伙子?”
他坐过去了。叫他什么都行,他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德利先生则用一种不寻常的语调对他说话。那语调透着慈爱,但不免有些居高临下。杜兰特对这一切都不挑剔,也不感到受了伤害,只是随它去。但他决不想吃什么,他感到在他们面前吃东西是件困难的事。他知道他这个人不合时宜,但他还是要尽自己的客人义务再待上一会儿,只能哼哼哈哈地寥寥数语回答问话。
离开牧师家后,他一脑子的困惑。这顿饭总算吃完了,他为此庆幸,说走就走,现在他更加渴望的是一走了之,奔加拿大。
路易莎小姐很痛苦,生他们所有人的气,也生他的气,可又说不出缘何恼怒。
十三
两天后的下午六点半,路易莎来到矿坑边的村舍,敲响了门。他已经吃完晚饭,女仆已经洗涮完回家去了,可他还一脸一身脏地坐着,等会儿他要去“新开酒馆”。最近他开始下酒馆儿了,因为他总得去个什么地方。他需要同别人有所接触,在嘈杂声和热腾腾的气氛中几个钟头说过就过。可他没动窝儿,他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都坐得不大自在了。这时门响了。
开门时他仍旧一身煤灰。
“我一直想来看看,我想我该来的,”说着她朝沙发走过去。他在想,她为何不坐进母亲的圆扶手椅中。要是女佣坐进去,他会感到怒不可遏的。
“按说这会儿我是该洗过澡了,”他说着瞟一眼墙上的钟,钟上装饰着蝴蝶和樱桃图案,标着厂家的品牌“T.布鲁克斯,曼斯菲尔德”。他的黑手在脏乎乎的袖子上蹭了蹭。路易莎看看他,发现他对她态度中的淡漠,她怕的就是这个,它使得她无法接近他。
“恐怕,”她说,“我请你去吃饭没请对。”
“我不太习惯这个,”说着他笑笑,露出两排稀疏的白牙来。他目光却在似看非看着。
“不是这个意思,”她忙说。她表情恬静优雅,深灰色的眸子里透着善解人意的目光。他有点怕坐在那儿的她了,因为他开始注意起她来。
“你一个人怎么过?”她问。
他的视线转向炉火。
“呃—”他不安地扭动着,话没说出口。
她沉下脸来。
“你这屋子真闷,火烧得这么旺,我得脱下外套。”她说。
他看着她摘了帽子,脱了外衣。她穿着奶黄色开斯米短外套,绣着金线边儿。他觉得这件衣服十分漂亮,领口和袖口都很熨帖。这身打扮教他赏心悦目,顿感心情松快不少。
“你想什么呢,连澡都忘了洗?”她颇为亲切地问。他笑着转过头去,黑脸上一对眼白十分醒目。
“噢,”他说,“我没法儿跟你说。”
一阵沉默。
“你打算一直保留这座房子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