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2011)(5)

2011年1月27日 -27℃~-33℃ 西北风3~4级 有油画一样美丽的晚霞

今天早晨醒来,看到雪原上几乎极少会被云朵遮掩的炫目的阳光,突然想起蒙古族祭祀火神的原因,大约源自于永远不会吝啬在寒冷的天气里给予大地温暖的太阳,它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蒙古族人崇拜的苍天与大地,纳入它火热的胸怀。据说,“蒙古”一词的民间解释里,就有温暖的火的意思。

所以在汉族人祭祀财神灶神,为食物和钱财祈祷的时候,蒙古族人在很虔诚地祭拜火神,那墙壁中奔放穿行的火,给整个沉寂的冬天,带来的不只是光与热,还有希望、激情与勇猛。这样的力量,不仅仅属于人类,还有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户外,依然悠闲散步的马群和牛羊,在厚厚的积雪中寻找吃食的鸟类,或者于一米多厚的冰层下,潜伏的鱼类,以及一切冬眠在地下的动物。

那两只在冬天里略显肥胖壮硕的喜鹊,每天都会在我的窗下,辛勤地啄食吃。那里是阿妈家日常垃圾的倾倒场所,所以只要它们不太懒惰,自然可以觅得饭吃。我猜测它们的家,应该就在前面一户人家废弃的仓库屋檐下。而且,早已与其他的喜鹊们协商好了,占地为王,不准其他同类侵占这一风水宝地。窗户上还残留着的凤霞结婚时鲜红的“”字,将两只喜鹊,映衬得多了几分灵动与喜庆,这大约也是为什么看到它们两个啄食一头牛身上不知何故破损的伤口上的腐肉,阿妈一家人也并没有驱逐它们的原因。

我起初看了,觉得有些残忍,但后来又听阿妈平淡地讲起邻居家的一头奶牛,身患重病的时候,许多只喜鹊,都来啄肉吃,而且,并没有人觉得奇怪,似乎,那不过是日常生活里的一个场景,平常到犹如两只狗在雪地上打架,或者一个男人醉酒后冻死在深夜的路边。我就在那一刻,忽然领悟到,宗教里的诸如天葬等等的仪式,其实大都源自于自然万物的消长与循环,生命的来与去,不过是自此岸流淌到彼岸,并慢慢沉淀净化的过程。

去年冬天的时候,小婶家的一头长年虚弱的奶牛,生下了两只小牛,但它们没有活到今年冬天,便先后死了。它们的母亲,也在不久后,悄无声息地病逝。它的皮只卖了四五百块钱。听说,它的母亲也是体弱多病,所以在它长大后,也没有给小婶家贡献多少的奶汁,但即便如此,这头一生大约连奶带皮,不过是价值几千元的奶牛,还是让小婶一家难过了很久。

好在只要有母牛在,就有源源不断的奶汁,当然,也会有新的小牛降临到雪原上。就在我来之前的几天,小婶家的三头母牛,又各自生下了小牛。因为天冷,它们和小婶一家一起住在房间里,所以房间里就充满了尿骚味。这种味道,也侵入到炕上的棉被,或者做饭的厨具中。这几乎是整个锡尼河西苏木冬天的房间里最主要的味道。小婶自嘲说镇上的人都过得很埋汰,但聊起小牛们在房间里乱窜,跟人讨食吃,或者舔舐人的手心时的可爱,还是像母亲谈论婴儿一样的开怀。阿妈还会很形象地模仿小牛们在早晨醒来后,跑到床边,用脑袋蹭还在睡梦中的贺什格图手背的淘气样。

三只小牛中,有一只不知是缺钙,还是残疾,后腿始终无法直立行走,但它却很好动,见人过来,总是比其他两只更努力地凑过来,哞哞地叫上两声,算做打招呼,或者,算是另外一种对人的讨好与撒娇。它的声音,在房间里听起来格外地浑厚和响亮,丝毫不像一只不知未来能否健康成长的小牛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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