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莲接着说:“我晓得,这件事情张扬出去,会使我的家庭难堪,会使我的名誉扫地,还会给你增添麻烦。你放心,我会一肩担的。”
麻大喜急了。他连连摇着头说:“不!不行!这是行不通的。”
刘金莲内心焦灼,表面却异常沉稳。她平心静气地说:“大喜,你不要忙着回答我。你和我都来看着这盏桐油灯,都来好好想一想。想好了,你再回答我。”
刘金莲用拨灯棍为桐油灯添上一根灯草。骤地,灯光便增亮了许多。小屋子门窗都已关好,没有一丝风,灯光一动不动地发出它的光亮。两双眼睛都在凝望着神圣的火苗。
刘金莲含着酸楚、带着希望,望着黑夜里的光亮,等候麻大喜的回答。麻大喜心里明白,眼前燃烧的火苗,绝望中的富家小姐,将它当作了人生的光亮。事实上,她只能成为扑火的飞蛾。这火苗不能照亮她的人生之路,只能变成她葬身的火海。小雕匠更感到自己的卑微。在这个美丽、善良、无助的姑娘面前,他如此无能为力。他愿与她同蹈火海化为灰烬,又不忍心如此绚丽的花朵,受到那无情烈火的吞噬。麻大喜是个嗜书如命的手艺人。他熟知三纲五常、圣贤之礼。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开导刘金莲,让她学会委曲求全。
渐渐地,麻大喜的视线离开了灯光。他一转眼,正好和刘金莲的目光对视。
“大喜,想好了吗?”
麻大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欲言又止。
“你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不会怪你的。”刘金莲的语气,是那样平和。
麻大喜沉吟过后,无奈地说:“小姐,我是一个穷人;你是一个女人。穷人,注定有许多得不到;女人,也注定有许多得不到。穷人有许多得不到,是因为他的贫穷;女人有许多得不到,是因为她是女人。我想得到你吗?当然想。可因为贫穷,我不敢想。你在天上,我在地下。地下的人,是摘不到天上的星星的。今晚你到这里来,确实是一片真心,想与我结缘。可因为是女人,你不能想。因为女人有女人的‘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这想必你也是晓得的。你在家必须‘从父’,是不能自做主张的。你就是想一肩挑,未必挑得起。小姐,多谢你的这份情意,麻大喜一世人生忘不了。如果有来生,我生在富贵人家,长得相貌堂堂。那时候,我们再来了却这段情缘吧!”
说完这些话,麻大喜已经泪流满面了。刘金莲木木地坐在灯下,像一名听完判决的死囚。很久很久,二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是不愿轻易放弃这最后的聚会。直到一盏灯油就要熬干。
望着行将熬干的油灯,刘金莲显得格外凄楚。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泪水已经将那双凤眼熬得通红。她用颤抖着的声音对麻大喜说:“大喜,你就好好地看我最后一眼吧!但愿像你说的那样,来生我们再了却情缘。你要多多保重!”
刘金莲说完,转身朝门边走去。不祥的预兆,在麻大喜的脑海中闪现。天哪!她说的都是断头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将留下终生的悔恨。作为男人,绝不能在这时将她推出门外。刹那间,他所有的顾虑全都打消了,他一步上前,拦腰将刘金莲抱住。刘金莲扭转身子,也紧紧地抱住了他。二人不由自主地移步床边,双双在床沿坐下。勇气伴随激情,山洪一般倾泻,顾忌抛到九霄云外。唇与唇的对接,肉与肉的厮磨,心与心的碰撞。小雕匠一双握凿刀的手,将进行人生最辉煌的雕琢。
“金莲!”
“大喜,你终于这样叫我了。”
“金莲,我好像是在做梦。”
“我也一样。”
小屋里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频频的接触与搓揉,只有细雨般的喘息。相拥而坐,已不能回应心灵的呼唤。有力的双手,一只自细腰托起,一只由酥胸按下。闭目而平卧的精灵,正敞开胸怀,等候阴与阳的对接、天与地的交融。这时,门“吱扭”一声开了。躺卧在床上的刘金莲一跃而起。
来人是桂香。她一只手提着马灯,一只手拎着油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