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的自我救赎,对现代文明身份的放弃,是一相情愿的选择,其身份分裂症并没有得到医治。而黑人社区文化自身也处于一种分裂状态。他们的文化价值(人格身份)是古老的,他们的社会组织形式是现代西方制度。因此,复仇受到现代法律制度的约束。在诸多的复仇方式中,两性的身体语言可能是成本最小的一种,所以使用比较频繁。在任何一次公众暴力事件中,首先受伤害的都是女性。这是女性身份的悲剧。而露西却在继续放弃、放弃……甚至将抽象的女性身份放弃,变成一位具体的母亲。在复仇者的土地上,她腹中孕育着复仇者的种子。种族血液混杂带来的身份变乱,或许正是“救赎”所必须的代价!
虚构作品的思想形象
想象力的时代性
在“身份变乱的寓言”一部中,我试图从当代文化和生存经验变化的角度,来讨论库切的长篇小说《耻》的主题及其人物形象的文学史意义。我认为,从现代主义文学的“精神分裂”主题,到当代文学的“身份分裂”主题,是文学史半个世纪以来的时光隧道,库切的写作穿越了它。从中我们看到了这个貌似越来越“整一化”、“全球化”的世界内部,进一步崩溃的征兆及其文学化表述。当我读到库切的另一批小说的时候,我更坚信自己的判断。我被这位作家的想象力和思辨力所折服。缺乏思辨的想象力会变成装神弄鬼,缺乏想象的思辨力是说教者所为。在我看来,对于一位真正优秀的作家而言,这两者应该是合而为一的,它们共同决定了一位好作家的才能高低和心智宽度,从而也是其作品产生真正的社会效果的基本前提。
我并不想将每一次阅读都写成文章。但当我看到各大媒体和互联网都在一窝蜂地报道一位中国著名作家对库切的误解和攻击时,便想写下一些对库切的阅读感受。因为那位中国作家所攻击的两点(想象力和性主题),正是库切创作中最优秀的部分之一。同时,这一攻击恰恰暴露了那位中国作家想象力的褊狭和心智的窄小。
想象力不只是心血来潮的所谓“灵感”,即使与想象力相关的“虚构能力”,也不过是想象力中一个不大起眼的部分。面对“历史”和“现实”构成的现世秩序和逻辑的想象力,只能是一些修辞学的把戏。真正的想象力是超出“现世”逻辑的,它对“现世”秩序构成批判,如果说我们还有什么“未来”的话,这就是起点。想象力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叙述能力,将“不合理”变成“合理”的思辨能力。“可能”和“合理”是对世俗理想、秩序和逻辑边界而言的。超出这个边界,就是“不可能”或“不合理”,而试图通过“教化”和“道德禁忌”来剿灭那些“不合理性”,是我们身处其中的世俗功利主义世界最大的理想。文学想象(“浪费性”的非实用语言),或者性主题(违反现代经济学成本核算原则的肉体行为和色情想象),就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不合理”变为“合理”的工作,它让世俗理想和秩序感到烦躁不安,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