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铁屑湛蓝(24)

陈万勤喝了一口茶。茶水凉了,刚喝下去他就开始咳嗽,一声连一声,震得邻居都将窗户打开,探头张望,大声问要不要治咳嗽的咳特灵。陈万勤呜呜地发出一些声音,表示不需要。这时,陈西风从屋里出来,拿着一只小瓶子要陈万勤张开口,朝喉咙里喷了几团雾,陈万勤马上平静下来。

陈西风要陈万勤到屋里去,自己却开了院门走到街上,也没说是去哪儿。

陈万勤端起茶杯又放下。

陈东风懂事地进屋去给他重新泡了一杯热茶。

陈万勤不顾水烫,猛地喝了一口然后舒服地长出一口气,这才继续说,不管干哪一行,干久了人都能成精怪。最容易成精怪的是那些匠人,剃头的、裁缝、篾匠、木匠、砌匠,一口气干上几十年,差不多就能通阴阳了。像做农活做成精怪,能通阴阳的,却只有老小兄弟一人。我过去最不服气他,后来的事情多了,我就明白自己不如他。本来,我不打算到城里来住,城里用水上厕所都要花钱买,走在路上那些女人打扮得像狐狸精,让人不敢睁开眼睛,身上的肉一半露在外面,看一眼会短一天阳寿。可老小兄弟要我来。开始他不说明原因,我告诉他自己一个人过惯了,胳膊腿虽然有些僵,还能种块田养活自己。他跟我说了好几年,从西风的第一个妻子生病,一直说到西风娶了第二个妻子,老小兄弟才同我说了实话。他说我若是早去了城里,西风的第一个妻子就不会死去,也就不会有娶第二个妻子的机会,他说城里有一股邪气,必须用我的正气去压一压,他还说,我若再不去,西风同方月的婚姻还是到不了白头,我去了才能镇得住他们。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我以后再说给你听。我听了老小兄弟的话,才进城住了这几年,别的效果看不出,只是西风和方月,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两人没有红过一次脸,还不时手拉手出门去看电影、逛街,隔上一两个月还要双双到舞厅里跳一场舞。

听到这里,陈东风忽然站起来说,我上趟厕所。

他一头钻进屋里,在便池前站了一阵,也没有挣出一滴尿。忽然间,他想到燕子红该换水了。方月一走,陈西风是不会给燕子红换水的。他开灯走进方月的卧室,手一触到花瓶就感到一股潮湿。陈东风心里不由一怔,他知道这一定是陈西风刚刚给燕子红换过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花瓶将水倒掉后又注入半瓶水。燕子红能开这么长时间,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这或许是一种天意?陈东风回到院子,陈万勤不高兴地问他到西风和方月的房里去干什么。

陈东风镇静地说,我听到那屋里有动静。

陈万勤问,院里有人,小偷没有这大胆。

陈东风说,不是小偷,是老鼠。

陈万勤突然说,你晓得我为什么非要你到城里来吗?陈东风没有回答,他明白无论自己说还是不说,陈万勤都要回答自己的问题。陈万勤说,这是你爸陈老小的意思。我这样说并不是我不欢迎你来我家,在西风和方月之间搅和。你来我家的确不是让我高兴的事,我已经听过两次了,有人说你和方月倒像是一对儿。你别以为我人老心胸窄,在这个院子里的三人中,任谁开口留下的客人,决不会有另外的人要撵他走。老小兄弟也好,他的儿子你也好,我晓得你们身上有一种叫做热爱劳动的东西,让女人喜欢。不是一两个,而是许多女人在喜欢你们,越是好女人越喜欢你们。就是在我的眼睛里,也没有比你们更真心热爱劳动的。我只是觉得你要学习你爸,可以爱别人的女人,但别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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