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谣说:
麻将桌上无穷人。
麻将桌上无蠢人。
麻将桌上无病人。
麻将桌上无懒人。
麻将桌上无坏人。
麻将桌上无亲人。
小巷的白天总是无精打采,可一到天黑,它就兴奋起来,刺激得巷子中间的青石路面彻夜都在眨着乌亮的眼睛。
陈西风挑了一个虚掩着寂静无声的小门,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小门吱呀一响,灯影里站着的是田如意。
田如意淡淡一笑说,我一直在等你。
陈西风有些窘,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再往里走。田如意说了三遍让他进屋,他才抬腿跨过门槛。田如意将门略微掩了一下,转身指着客厅的沙发让他坐下。
陈西风趁田如意进里屋找什么东西去了,赶紧将报纸包着的黄色燕子红,插在茶几上的空茶杯里。茶杯太浅,燕子红没办法站住,陈西风一松手它们就歪下来,斜在茶几上。弄了几次没有弄好,见田如意出来了,他一慌,将一只茶杯盖碰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田如意先看见茶几上的花束,正在向前的脚步立即停顿了。
门口有风吹进来,墙上的挂历掀动了几下。陈西风用眼角扫了一下虚掩着的门,随时准备拔腿就逃。他讪讪地说,下午我看见墨水她们都拿着燕子红,就你没拿,挺孤寂的。我晓得这时候红花对你不合适,就找了这黄色燕子红给你送来,并看看你有什么困难。田如意慢慢走拢来,从茶几上拿起那两束燕子红,细细地看了看,然后转身朝卧室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在里面说,这黄颜色的燕子红是不是挺珍贵,我从来没见过。
陈西风说,是很稀少,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田如意依然在房里说,要是黄颜色的多,这花就不会叫燕子红和映山红,而该叫燕子黄和映山黄了。陈西风说,不错,都是红,黄的就珍贵,都是黄,红的就珍贵。说着话,身子已离开沙发,他有一种感觉,田如意是在暗示自己。陈西风走到房门口,田如意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摆弄那些燕子红。
燕子红分作两处,一束放在床头柜,一束放在梳妆台。田如意关掉大灯,只留下壁灯,光线一柔和,燕子红和田如意同时显出许多娇美来。
这时,陈西风已经走近了田如意。
田如意盯着燕子红,似乎没有察觉陈西风的走近。她喃喃地自语道,为什么好看的花儿总是不香呢?陈西风被这话怔住了,他想到最让人欢喜的玫瑰、康乃馨等,包括这花色染透山野的燕子红,确实没有一点儿芳香。陈西风说,再好的东西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像好女人总是命苦。田如意不看他,背过去说,我这么命苦,你说我也是个好女人?陈西风从她那颤动的双肩看出田如意开始流泪了。陈西风不能不说她是个好女人,田如意转过身来,头却没抬起来,她说,他没死的时候,也是总说我是个好女人。陈西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并问,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尽量对我说。田如意静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说,我想要个孩子,要个他的孩子!陈西风这时完全冷静下来,他说,这个要求只怕神仙也是有心无力。田如意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回到客厅,二人谈起厂里的一些事。在陈西风看来,厂里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技术科肖爱桥由工程师晋升高级工程师没有上去,因而在闹情绪。田如意要他别大意,今天她去厂里,看见书记徐快同肖爱桥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当时才上午十点左右,这么早就去泡酒馆,一定有什么阴谋。陈西风淡淡一笑说,假如这事被我撞见,非要开大会处分他们,上班时间在外面喝酒,到哪儿也说不过去。田如意很担心,厂长、书记闹起对立,吃亏的只有工人。陈西风保证说,只要我当一天厂长就绝对不会让你田如意吃别人的亏。田如意说,这些年自己没吃什么亏,只是肖爱桥和高天白这几个人倒真是有些吃亏,厂里应该在政策上向他们做点倾斜,他俩一个是技术人员,一个是老工人,在厂里很有代表性。陈西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肖爱桥没有评上高工,可以在行政上给他一个技术副厂长,高天白当了近四十年的车工,现在让他当一当工会主席也是完全应该的。田如意见陈西风听信自己的建议,马上改口,这是厂长、书记决定的事,她不能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