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锁南普照常牵着他的坐骑到庄子下面的银川河饮水。回来的路上,锁南普望着河滩边上绿油油的草地,突然萌生了想骑一骑雪鬃马的念头。锁南普已经好久好久没骑这匹老马了。事实上它已经老得经不起任何份量。可让锁南普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跨上马背,那老马异乎寻常地长嘶一声,在河边的草滩上狂奔起来,任凭锁南普咋吆喝,它都不肯止步。
那老马驮着锁南普在草滩上一连狂奔了三个来回,突然仆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锁南普赶紧跳下来,将老马的头使劲拦在怀里。老马睁大眼睛,望着锁南普,流下最后一滴眼泪,咽了气。
“我的老伙计,我的忠实的奴仆,你是太想草原,太想奔驰了。可我实在没有能耐再把你带回草原。”锁南普替老马合上眼,痛哭了起来。
雪鬃马死后,锁南普将它葬在庄前的马脊梁上。那是庄里最高的地方。
那一阵子,锁南普经常到马脊梁去陪他的老坐骑。
他坐在老坐骑的坟头,望着积石山上冰雪覆盖的大雪山,眼里充满了泪水。
他最后一次上马脊梁时,已经苍老得实在不行了。他高大的身板佝偻下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像一面随风飘摇的破旧的经幡。
那天正好是立夏,天气很热,但马脊梁上吹来丝丝缕缕的凉风,锁南普感到很惬意,轻轻地哼起歌来。
豹子在凶险的森林里取胜,
男人在杀敌的战场上取胜,
女人在新婚的夜里取胜。
啊,加油,加油,加油!
豹子在凶险的森林里取胜,
男人在杀敌的战场上取胜,
女人在新婚的夜里取胜。
啊,胜利,胜利,胜利!
锁南普来到老坐骑的坟前坐下来,用充血的眼睛望着南面的大雪山,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他的脑袋慢慢地低垂下来,下颌几乎要挨到地上,而他的双臂却努力地往上翘,就像展翅欲飞的苍鹰。
忽然,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耳畔喊杀声四起。
他看见冲天的血光中,他的妻妾们倒下了,他的成群的牛羊倒下了,他的华丽的府邸倒下了……
喊杀声过后,锁南普并没有如愿以偿地飞起来。他的脸已经完全贴到了地上,高高翘起的双臂也缓缓地落下来,就像一只飞累了的老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