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我辛苦了一年才开出这地儿。”
“你开的?你问问这地儿,它言喘( 即说话,这里是答应的意思 )不?”
锁南普一听火了,撂下手中的犁,走过来,指着小毛驴上的头人厉声问道:“要是它言喘呢?”
“它要是言喘了,这地就归你。”
“你说话算数?”
“笑话,我李某人说话,从来是铁板钉钉。”
锁南普脱下上衣扔在地上,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他拉开架势,像座铁塔似的立在地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喊道:“这地是我的,是我的——”那声音如同炸雷,把头人的小毛驴惊得跳了起来,一蹶子尥下头人,狂奔起来。
头人被摔在地上,手捂着腰,不停地呻唤。
锁南普喊罢,一步跨过来,提起躺在地上的头人,厉声问道:“你听,言喘了没?”
从远处的山谷里传来悠长的回音:“这地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听见了,是你的,是你的。”头人捣蒜似的点头。
这时,一个小随从找到头人的小毛驴,正往这边牵,可那小毛驴被锁南普吓怕了,远远地瞧见锁南普,用蹄子蹬住地,死活不肯进前。
锁南普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驴子倒比人识相。”锁南普扔下头人,回到地里,依旧犁地。
“番子,这地归你了,可租子得照样缴。”头人临走时,强打精神撂了一句硬话。
“庄稼成了,麻雀能吃掉几颗?”锁南普笑嘻嘻地招了招手。
第二年,锁南普又开出几十亩耕地,还雇了几个短工帮他料理庄稼活儿。
“这个番子不简单。”人们开始对锁南普另眼相看。还有人主动打发媒婆到锁南普跟前提亲。
李家庄的李头人打听到锁南普是从桑柯草原败逃出来的土司老爷,才明白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汉子,便也兴致高昂地给锁南普介绍银川镇一家商户的女儿。锁南普婉言谢绝后,他不死心,托媒婆要将自己的外甥女许配给锁南普。
锁南普当即就给媒婆说:“蜂蜜虽然香甜,不如糌粑耐吃。我锁南普是个粗人,是天生吃糌粑的料,谢谢李头人的美意。”
“番子就是番子,没一点礼教。”李头人听了媒婆的回话,心里好不是滋味。
不久,锁南普出人意料地娶了西番庄对面樱桃沟一个很平常的女子为妻,过起了男耕女织的寻常日子。这女子虽然其貌不扬,但特别能生,一口气给锁南普生了九个儿子。这九个儿子,清一色跟锁南普一样的小眼睛,身板也像锁南普那样壮实,像九个活蹦乱跳的小公牛。等他们渐次长大的时候,一向沉寂的西番庄,开始热闹起来了。
生活安定下来之后,锁南普用他的坐骑从神石峡的白石崖下驮回来一块曾经救了他的白石。又用银川河滩的大麻石砌了一个八角大碉,把神石供在上面,以感谢神石的救命之恩。
几十年以后,锁南普安静地死在庄子前面的马脊梁上。
在锁南普死前的头一个月,他心爱的坐骑雪鬃马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