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求助“爱趣三欧”

背地里我偷偷地管老郑叫“爱趣三欧”,这说起来是有典故的。有一次我拿一份打好的报告请他看看,老郑在电脑上看着看着突然透过厚厚的老花镜,瞟着我,问道:“这爱趣三欧是个什么东西?”

我一时蒙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凑近了看了看屏幕,再看看老郑的键盘,我终于明白了:老郑的英语不好,生平又不喜欢求人,为了学会打字,键盘上都被他贴了膏药,“H”上写的是“爱趣”,“O”写的是“欧”,估计这“2”变成下标字太小,老郑看不清楚,于是好好的一个“H2O”就被他变成“爱趣三欧”了。

肚里的肠子在迅速地纠结,脸上我却装得若无其事。“水。”我回答道。

“前后描述要一致。你前面明明写的是‘提取现场河水’,到后面怎么变成了‘往试管内加入爱趣三欧’?其他的问题不大,就这么发吧。”老郑显然不知道问题所在。

“是。”我迅速地跑了出去,找地方揉肚子去了。

但我绝不敢因此小瞧了老郑。法医这行涉及面太广,需要经验的地方太多。且不说专业方面,当年我刚参加工作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老郑还有一个本领是我和那位“格子”协警一样惊为天人的:做完解剖我就能吃下饭,不过至少得换个地方,对着那些残肢断臂我可啥也吃不进。老郑却可以戴上手套做解剖,摘下手套吃东西,哪怕手套上沾满了鲜血他也不在乎,还美其名曰鲜血是“蛋白质”。

就算隔了层橡胶手套我也吃不消啊,这心理素质,杠杠的。

回想着这些记忆中零乱的碎片,我来到了老郑的门口。今天他不在。他的办公室在这栋楼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阴暗得白天也要开着大灯,而且旁边的房间就储存着大量的解剖标本。

这间办公室终年弥漫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更不要提那些狰狞的标本让普通人是如何难以接受,所以老郑的房间永远是整栋大楼最安静的地方,甚至连他出门都没必要锁门。

我轻轻地推开了大门。房间里呛人的烟味和刺鼻的福尔马林味混合在一起迎面扑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房间里的摆设陈旧杂乱,桌面上堆得一尺多高的卷宗有些已经发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来,然后随着空气一起飘荡回古老的时光;暗红色桌椅的油漆已经剥落得斑驳陆离,暴露出来的木质已经发黑。如果不是办公室还有一台老掉牙的电脑,你会觉得时光仿佛突然倒流回20年前。

看着那台电脑,我的嘴角浮现出一缕微笑,老郑打字是典型的“一指禅”,恐怕也只有他那样的打字速度才受得了这台老爷机。

在踩扁了5个烟头后,我终于走到了那个枣红色的樟木柜子前。这个柜子里面分门别类装着几十年来这个城市所有的命案卷宗。

每次闻到这股熟悉的樟木味道,我的心里总是感慨万千:事实上,法医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挽救这一条条已经消逝了的生命,这一沓沓的卷宗,到底记载的是法医的功勋,还是这个城市的血腥,有谁说得清楚?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