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百姓心理的透视(2)

而肖仁福在选择这一题材时,跳出了寻常的创作模式,从日常生活细节着手,将丁亦举这个潦倒书生的精神状态刻画了出来。小说中写到丁亦举为荷花嫂凿的碗被人掷到地上时的感受:“刚肩着扁担要起身的丁亦举腰股一闪”,从此一病不起;当荷花嫂拿着完好的碗来看丁亦举时,“丁亦举一下子坐起来,用瘦削的大手接过酒碗。仍如蹲在谷酒店柜台外的青石板上喝酒一样,先抿一小口,而后把碗深深嵌进阔嘴,同时下巴一翘,脖子一仰,碗里的谷酒丝毫不剩就进了喉咙。瞧碗底,竟然是那朵好雅的荷花!”这样的细节将丁亦举忍受爱情煎熬的压抑、为爱情义无反顾的性格特点活灵活现地表现了出来。同样,《箫声曼》中写吹箫人和镇长的小太太之间幽秘的感情纠葛和无法割舍的深情,也在细节中得到了升华。当小太太难产时,吹箫人的箫声悠然地响起:“小媳妇微微启开了那双沉重的眼皮。她听见,不,是看见了那个彩色的声音,在她那生与死的神秘空间里闪耀着,迸射着。她死灰的目光深处爆出两颗灼灼的火花。”这既是对爱情理想的坚守,也是对母性力量的唤醒,一个细节描绘出人物的全部心理,可谓妙笔生花。综观肖仁福早期的中短篇小说,几乎都是将其主旨的传达建立在日常生活中具有生发性的刹那,即“以快要达到高潮而又没有达到高潮的那一顷刻的事物为表现对象,只有这样,才能既充分地包含过去,又充分地预示未来,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的空间”①。

为了更好地透视出人物的心理,肖仁福还采用了一种策略,即对景物、风俗、背景的描写比例甚至超过了作品对故事、情节的投入。他早期小说选择自然景物、风俗习惯、时代背景进行描绘,并非单纯为了故事叙述和情节发展的需要,还是小说刻画人物心理、揭示人物性格特征的有力手段。对故事、情节之外因素的重视,与对生活本身的体验、思考和表达方式有着根本的相通之处,都是执著于对人物精神、心灵世界的内在把握。这种淡化小说叙事的创作策略,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剑走偏锋的选择,如果处理得不好很可能会滑入到平淡无味的尴尬处境。幸运的是,肖仁福早期小说避开了这一陷阱,却能在娓娓道来的风俗人情、地域文化中彰显出人生某种亘古不变的精神质地、生存方式。这一点,与作家本人对中国古典文学的接受有着密切的关系。中国传统文学中的写意特色,尤其是《红楼梦》的恬淡与韵味,也使其小说充满了一种淡雅的神韵。这也是沈从文、汪曾祺等作家创作的一大特点。这种取法中国古典文学的创作,必须建立在深厚的传统文学修养的基础上,否则会堕入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困境。为避免故事性的过于强烈可能给小说叙事带来的损害,肖仁福特别注重环境、意境、风俗的描绘,用笔极轻,而韵味凸显,由此而使小说具有浓郁的诗化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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