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影片中播放的CNN所拍摄到的现场画面,其目的并非想简单地重现当时的场景,而是煞费苦心地希望营造一种独特的冲击,这个冲击在影片的叙事结构和它所描绘的现实之间发挥着重要作用。薇薇安·索布切克认为,那些穿插在虚构电影里的“真实”与“纪录性”的电影元素,不仅会改变观众认知中的电影与现实之间的关系,也会改变我们与电影之间的关系:“‘虚构’与‘真实’并非只是客观、抽象的电影学字眼,它们之间的区别也并非只是文本特征的不同,它们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与电影客体之间主观关系的不同。”具体来说,引起索布切克感兴趣的是,当虚构电影借用一些纪录片元素之时,它们能够调动起往常观看纪录片时才有的“存在主义和道德的”观影体验。为了说明这一点,她引用了一个例子:观众在观看让·雷诺阿的《游戏规则》(Rulesof the Game,1939)中的两起死亡事件——飞行员朱利和一只兔子死亡时的反应截然不同:
当死亡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知道兔子不仅只是“在”虚幻中死去,而且也是“为”虚幻死去——在虚构世界以外的真实世界当中,我们在面对死亡之时无法这样淡然处之,因为真实的死亡是不可逆转的。在兔子死去的瞬间,它摆脱了自己模糊的半虚构身份,从而成为一个真实的形象——一个现在确确实实死去的,曾经活生生的生物。与兔子相反,朱利只是“在”虚构的世界中死去..不同于朱利的死亡,兔子死亡瞬间的独特效果和价值,来自于一种超越并同化了的电影和叙事表达手段的常识。事实上,兔子的死亡挑战了这些表达手段,这个死亡瞬间在真实世界中被指出,甚至是开辟了一个独特的认知领域,一个记录性的空间,这个空间受到常识先入为主的影响,从而模糊了虚构与真实之间的界限;在这个领域中,审美的价值突然被削弱,而道德的价值却被大大提高。
索布切克认为,这种具有“道德价值”的时刻是“每一个电影中都有可能存在的观影体验”,尽管只有像兔子的死亡这样特殊的时刻才能够激发观众们的“存在主义和文化的常识”,将我们虚幻的观影体验转化为我们的意识。那些“电影和叙事的表达手段”主要是为了巩固“虚构的虚幻世界”和与真实世界相近的“纪录性空间”之间的界限。当这些界限在《颤栗航班93》等文献类纪录片中开始模糊之时,也就是当这些电影的“审美价值”唤醒了纪录性空间的道德价值之时,出现虚构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彼此交错的瞬间也就不足为怪了。正如在《颤栗航班93》的叙事中,“纪录性的”CNN关于175号航班的报道却代表着“虚构的”灾难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