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走上十步,帕瓦娜就能从左边的墙走到右边的墙,走上十二步就可以从屋子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铺在地上的席子通常都是她用小扫帚来清扫,所以地面的每一寸她都谙熟于心。房间的另一端有一间洗手间,狭小的空间里放着一个马桶。显然不是他们以前用过的那种现代的西式抽水马桶。做饭用的小炉子也放在那里。因为那里的高墙上有一个排气孔,新鲜空气可以透过这个气孔流进来。里面还放着一个水缸,水缸由金属制成,可以装上五桶水,看起来像个鼓,旁边还放着个脸盆。
这栋破楼里还住着其他人家,帕瓦娜去打水或是陪爸爸去集市时,偶尔会看见他们。“我们必须跟他们保持距离,”爸爸总这么对她说,“塔利班鼓励邻里间互相监视,所以不跟别人来往对我们比较安全。”
这样做也许比较安全,可是也很孤单,帕瓦娜心里默默说道。即使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住在附近,她也不可能知道。爸爸可以看书,玛利亚姆可以和阿里玩,努莉亚有妈妈做伴,只剩下帕瓦娜无所事事。
妈妈和努莉亚一起,打扫了柜子里的架子,现在正忙着把东西一件件地放回去。
“这里有些东西,可以让你爸爸拿到集市上去卖。把它们放到门边去吧。”妈妈对帕瓦娜说道。
一块鲜红的布吸引了帕瓦娜的注意,她惊呼道:“我的纱丽卡米兹!不能卖啊!”
“决定什么可以卖的人是我,不是你!这种东西留着也没用。别告诉我你还想着以后去参加什么聚会!”
帕瓦娜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自从妈妈失业之后,脾气就变得一天比一天坏。
帕瓦娜拿起她的纱丽卡米兹和其他东西,一起放在门边。她轻轻抚摸着布料上那精致的刺绣。这件纱丽卡米兹是她住在阿富汗北部马扎里沙里夫的姑妈送给她的开斋节礼物。她真希望姑妈知道妈妈把它卖掉后,能好好责备妈妈一顿。
“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努莉亚的好衣服卖掉?她反正哪里也去不了!”
“她嫁人的时候还用得着那些衣服!”妈妈答道。
努莉亚得意地朝着帕瓦娜挤挤眼睛,还甩了甩头,让一头秀发飘荡起来。
“我真同情那个要娶你的人,”帕瓦娜说道,“因为他娶到手的是一个自大又自私的大懒鬼!”
“你说够了吗?”妈妈忍不住了。
帕瓦娜气得浑身冒火。妈妈每次都袒护努莉亚,而帕瓦娜很不喜欢努莉亚。要是妈妈不是自己的妈妈的话,她会连妈妈一起都不喜欢。
但每当帕瓦娜看见妈妈拿起侯赛因的衣服包裹,放进柜子的最上层时,她的愤怒就全部消失了。妈妈每次只要一摸到侯赛因的衣服,脸上禁不住地就会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努莉亚并不是他们家最大的孩子,侯赛因才是。但就在他十四岁时,他不幸被地雷炸死。爸爸妈妈都不提起这件事,因为想起他,实在太让人痛苦了。帕瓦娜是在和努莉亚一次极偶然的聊天中,从她口中得知的。
据说,侯赛因以前很喜欢笑,喜欢和努莉亚一起玩儿,而且并不在乎她是个女孩。“别老趾高气扬得跟个公主似的,”他会这么说,“踢足球对你有好处!”努莉亚有时会勉为其难地和他踢一会儿,而侯赛因踢球的力度掌握得很好,不仅能让努莉亚接到球,还能再把球顺利踢回来。
“他以前也经常抱你,和你一起玩儿。”努莉亚告诉帕瓦娜,“他好像挺喜欢你的,想不到吧?”
根据努莉亚的叙述,侯赛因应该也是帕瓦娜喜欢的人。妈妈脸上流露出的痛苦让帕瓦娜的怒火全然消失,她安安静静地帮着家人准备晚餐。
他们家吃饭的方式按照阿富汗的传统来,一家人坐在铺在地上的一张塑料布上。食物可以抚平每个人的心绪。饭后,大家还恋恋不舍地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