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罗伯特的悼念会(2)

因为黑色前门朝外的一面是最脏的,所以我留到最后掸。

那天下午,当我打开这扇前门时,正好看见埃里克带着一群癫痫病人,大部分都是小孩,其中就有罗伯特和丹尼尔。他们都聚在草坪上,草坪已有一半盖满落叶。虽然天上并不在刮风;虽然一群病人已经花了一早上把叶子耙成堆,又用了一下午用金属独轮车推给彼得斯先生去做堆肥。

癫痫病人在搜集七叶树果,有的将果实装进口袋和牛皮纸袋,有的将它们捏碎,有的尖叫,对落叶又踩又踢,也有的吹鼓口袋,再啪的一声拍爆。

铁皮屋的墙上,钉着一张七叶树果对战表。罗伯特和丹尼尔长居榜首。那一年,大家都特别爱玩七叶树果大战。

丹尼尔称它们为印度板栗。他把自己捡来的七叶树果浸在从厨房偷来的醋里,再让托比拿去门楼,放在炉膛里烤。

罗伯特捡的七叶树果不多。事实上,这不多的收藏里大部分果实还又小又瘪。他总花很长时间挑选,决不肯弄破长着小刺的果实绿壳,他只收快掉下或已经掉在地上的果子。而且他捡到的果实不只往口袋里塞,还藏得满身都是,藏在卷起的袖管里、袜子里。有一次,纯粹为了试试看,他把果实像扔太妃糖一样扔进头顶硬邦邦的发卷里。

我停下手里的掸子,呆愣愣地看着。男孩们在罗伯特和丹尼尔周围围成一个半圆。七叶树果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罗伯特是个停不下小动作的家伙。他将穿着细绳的七叶树果在头顶上甩着,另一只手臂在体侧做大回环。丹尼尔坐在地上,将纸袋里穿好细绳的七叶树果倒空。他脱掉一只脚的鞋袜,将脚趾穿进细绳一头的环中,接着身体后仰,抬起一只脚。一枚又大又圆的果子在绳子另一头摆动着。

埃里克摁住罗伯特的肩,将他的两只手臂放回体侧,帮助他镇定下来。罗伯特激烈地点着头,双膝并拢,小腿张开,跪到草地上,但他的头仍点动不止。

埃里克抛掷硬币后,决定由罗伯特率先攻打丹尼尔。

接着丹尼尔进攻。接着又轮到罗伯特。

我知道丹尼尔那颗光滑的果子只积了五分,而罗伯特的果子已经二十五分了。接下来再赢的果子,丹尼尔曾解释过,便能成为三十一分的果子,果子的主人就能跃居对战表榜首。可这次谁都没赢。

罗伯特甩出果子,倒地,然后就死了。

我所看见的,就是丹尼尔又瞄准罗伯特仍在晃动的果子,丹尼尔等果子不再晃动后射出了自己的果子。丹尼尔没打中,两颗果实的绳子钩在一起。绳子越缠越紧拧成一股,罗伯特放开手,并同时向前倒下。从我站的位置,罗伯特看上去仿佛在做祷告。他抬起手臂,双手仿佛在够与丹尼尔的果子缠在一起的自己的果子。罗伯特的手臂放下时,他凝视着脚下的土地,脸上仿佛有惊讶之色,接着向侧面倒地,静止几秒钟,才慢慢滚成了仰面朝天的姿势。

两颗缠在一起的果子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地弹远了。一个病人将它们捡起,收进了自己的口袋。罗伯特的头发映照着秋阳,在枯叶上耀眼地躺着的他,看起来一点儿也没不舒服。四肢都不甩了,身体也不抽了。但那已经不是罗伯特了。静谧的10月的空中,只有丹尼尔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叫着罗伯特的名字。

母亲和父亲带着莎拉宝宝到布瑞尔来看望我,是几周后的事了,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那时莎拉第一次走路。而罗伯特的名字已经无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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