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馋(1)

好端端地突然想吃河豚了。最好是白烧,汤汁炖到浓浓稠稠,鱼不要太大,一人一小条摆在身前的碗里。最好是巴掌大小的菊花豚,肉质最细,浸在浓汁里,白里透黄,格外勾人食欲。用筷子反卷了鱼皮伸伸脖子吞下去,再把鱼肉夹着蘸上汤汁吃,等吃完鱼肉,扣一小碗白米饭进去,拌匀汤汁,一勺勺吃净,最后打个饱嗝,嗯,可以瘫在椅子上抽烟了。

没吃过河豚的朋友总是会问:“河豚好吃吗?”当然好吃了!借用《老人与海》里一句形容鱼肉的话,河豚肉“就像牲口肉一样”,细密紧致,又带着股鱼鲜的特有甜香,只要烹调得法,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味。我第一次吃到河豚是在一个春天,父亲的朋友专门在江阴烧好以后坐火车带到南京,回锅再热,虽然比不上活杀现吃,但依然让我惊叹不已,“拼死吃河豚”果然有道理。总的来说,江南各地河豚的烧法大同小异,主要是红烧或者白炖,我吃过的味道最好的还是江阴和扬中两地的烧法,最能把河豚本身的鲜味发挥出来,其他地方的烧法大都或油腻或酱咸,影响河豚本身的味道。日本人爱把河豚做成刺身来吃,鱼肉削得极薄,如花瓣一般铺在盘上,我没吃过,想来味道也是极好的。

烧河豚的最佳配菜是秧草,学名苜蓿,这种农村里喂猪的主要原料,与河豚烧在一起,尤其入味,豚肉偏肥,秧草解腻,两种材料各自的味道都很独特,烩在一起不但互不干扰,更能将本身的鲜味更好地发挥,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佳组合。相比起来,也只有螃蟹与姜醋、咸肉和百叶这样的组合能与之媲美了。

烧河豚当然要专门的厨师,野生河豚毒性剧烈,即使经专业厨师处理过以后,也未必百分百安全。我二伯就曾经在乡下有过吃河豚时同一桌人都没事,只有一个倒霉鬼中招的经历。好在毒性不深,僵坐了十来分钟,眼可见耳能听,就是丝毫动弹不了,等其他人发现不对时,鱼肉早就瓜分落肚了,估计就那一筷子鱼肉有些问题。记得很多年前某著名杂志上有篇鸡汤文,说有人生活潦倒,打算把全家的累赘都弄死,搞了条河豚瞒着家人炖上,让他们先吃,自己出门溜达了一天,回家却发现大家都舍不得先吃,非要等他回来一起,激动之下,全家来了场痛快的聚餐。谁知河豚被炖了一天,毒性全没了,想死也没死掉,主人公从此重振旗鼓,勇敢面对生活。我当时竟然信了,现在想来,纯属胡扯淡,要是真能这样,还要那么多专业持证的河豚厨师干吗?日本人早些年培育出无毒的河豚,结果遭到大批老饕的抵制,据说野生剧毒的河豚即使处理得十分干净,吃到最后,舌尖还是会隐隐发麻,叫人格外刺激,无毒的河豚缺了这种刀尖上跳舞一般的体验,自然逊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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