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滤后的豆浆还要上锅烧。所以经常你会在菜场看到打出的招牌叫“锅烧豆腐”,难道有不经过锅烧的吗?豆浆在大铁锅里翻滚着,不断冒出气泡,小孩子在锅下烧火。师傅站在锅旁边看,一边吩咐,“添把火”“把火压一压”。点浆关系到年豆腐的品质,怎么敢不慎重。南方豆腐一般都是用石膏点,北方用卤水。《白毛女》当中杨白劳就是喝卤水死的,杨白劳死的时候正好是大年夜,做年豆腐的卤水大概也不难找,所以有“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说法。卤水点的豆腐不知道跟石膏点的豆腐有没有区别,找个机会还要尝上一尝。做豆腐的大师傅手里拿着个铜瓢子,他要酌量豆浆的多少,加多少膏。权衡好了之后,还要在里面加点水,在锅里转着圈撒。小孩子看惯了这种场景,把田埂上一种撅断了会冒白浆的酢浆草称为“点点浆”。还编了一首童谣曰:“点点浆,点点浆,点到鸡巴不害疮。”这个恐怕就是人最初的文学冲动!我有一次曾把这种草的白浆搽在一个小玩伴的鸡鸡上,一边搽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祝他永远鸡巴不害疮,结果没到傍晚就肿起来了,不仅红硕而且还有点透明。他们家里大人背了他寻到我家来,揪住我让我包赔他们家子孙根。这我哪里能赔得了,又不是有两根。所以我就爬到树上去了。
点豆浆的时候瓢子要跟着翻搅。炉膛的火要压得小,灶下留最后奄奄一息的火苗。人跟魔怔了似的发呆。锅里的豆浆越来越浓,慢慢凝结起来。小孩子在旁边捧着碗,不要挤,再挤头上来一下!大师傅拿铜瓢在锅里一舀,每个人都有。颤颤巍巍的豆腐脑刚喝到嘴里,还没有品咂味道,一下子就滑到肚子里去了。再要,大人就骂了:“你是猪八戒吃人参果,食而不知其味!”喝豆腐脑要趁热,等做成豆腐,或者千张、干子、油豆腐果,就不是豆腐脑的味道了。夏天的时候菜场里有一家摊位卖豆腐脑,买过几回。中午把小白菜汤烧好后,汤里面下榨菜丝,瘦肉丝也行,最后把豆腐脑放在汤里。最后淋几滴麻油,颜色搭得恰好!
豆腐脑还不是豆腐,要经过装箱、重压,才能最终变成豆腐!把豆腐脑舀进放好包布的筛子里,折叠好包布之后,在豆腐脑上压上木板,木板上再压上大石头,黄黄的豆浆水就像瀑布一样流下来。这种豆浆水归大师傅家喂猪,豆腐坊都养得有好肥猪,甚至他们对外声称磨豆腐不赚钱,主要收入靠养猪。豆腐坊最少的都养十几头猪,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卖掉,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豆腐坊的猪吃得好,长得好,肉嫩。豆腐渣人吃也行,但要重油。不然下不了嘴,太粗糙了。细做可以在豆腐渣里放进白米虾,入猪油,最后撒上葱花上锅蒸,味道难以比拟。牙口不好的人很喜欢拿它当小菜吃。
豆腐脑在木板和大石头的重压下委屈成形。经过一夜重压,最后变成一块白生生、吹弹可破的豆腐。托在掌心里,它要颤抖一阵才能稳得下心神。我们当地流氓说书人形容一个姑娘的皮肤如何白如何嫩,常用的形容词就是豆腐。这样形容大家都有最直接的认识,一听就明白了。做好的豆腐要把它们打成一个一个正方形的豆腐块,放在清水里养着,一直能吃到正月以后。到了正月田埂上就开始发青了,慢慢可吃的东西就多了起来,豆腐你等着长毛或者腐烂吧!新一轮的神奇转化又开始了。转化后的成果能吃一年,一直吃到下一年磨年豆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