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术的复仇(10)

四 

然而,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呈现在今天数字时代的人们面前,柯达公司在2012 年1 月19 日提交了破产保护申请,代表这位曾经占据全球2/3 胶片市场份额的黄色巨人已经开始倒塌。其实,早在2003 年,胶卷的销售就已经出现了颓势,柯达传统影像部门当年销售利润从2000 年的143 亿美元锐减至41.8 亿美元,跌幅达71%。2004 年至今,柯达仅有2007 年一年实现全年赢利,公司市值也从1997 年2 月的310 亿美元降至2011 年9 月的21 亿美元,十余年蒸发了99%。虽然在1975 年的时候,柯达公司就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台数字照相机,但对传统胶片的固有坚守没有让柯达公司进行数字化的尝试得以全面成功,在今天许多摄影人的脑海里,柯达,依然是一个与胶片捆绑在一起的品牌,与日系的相机品牌相比,柯达数码相机是一个既不清晰也很陌生的名字。前面用很大的篇幅来介绍柯达的辉煌,而此刻只能以寥寥几句话来为其在数字时代的命运作简单的收场,文字虽已显无情却仍难阻挡现实的残酷。在2007 年10 月6 日清晨7 点48 分,柯达公司最重要的两座胶片技术开发中心的大楼被人为引爆,无数柯达公司的员工和胶片影像的追随者们在现场目睹了这一历史时刻,而在此之前,柯达已经拆除了类似的三座建筑来缓解由人员众多和产业链业务萎缩造成的资金压力。在一片迷烟和巨响之下,柯达迎来了自己必然的宿命:在数码摄影的挑战下,柯达已经变得垂危老矣,迎来了自己的夕阳落幕,不得已地退出舞台,躲在幕后见证和它当年一样辉煌的数字影像举起新一代的大旗,表演接下来的精彩。

谁也不知道数字影像会扛着这面旗帜前进多久,就好似伊士曼柯达公司从1880 年到2012 年经历的一百三十多年历史一样,任何的先锋都有可能变成守旧派,成为自己当年的反对面。这种轮回就如同当年柯达相机的出现代替了大型笨重的老式相机,简易的胶卷代替了制作工艺烦琐的湿板技术一样。而重新洗牌后的柯达在数字化时代的猛烈冲击下竟然也被贴上了“反影像潮流”的标签,成为一小拨影像固守者的救命稻草:当大部分人手持数码相机,用读卡器、电脑、互联网来传输、阅读、分享照片的时候,坚持用胶片摄影的人反倒成了小众,他们以悲情英雄般的姿态(这种思维多像当年欧洲的精英分子们,在面对大众文化的崛起时,在自我地位日渐衰落后表现出的敌忾之心),偏执地认为胶片摄影才是真正的摄影(什么是摄影?这首先引人深思),他们反对影像的数字化,认为数码相机的使用者大都是不用大脑乱按快门,这种摄影方式只会缩短影像的寿命,而任何人几乎不需要什么烦琐的视觉训练就能在几分钟内学会如何操作数码相机并拍出清晰漂亮的照片,这种捷径极大地挑战了许多坚持传统胶片拍摄的人们的神经。

于是,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出现了:坚持胶片摄影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今日的“影像精英”,他们捍卫自己的小众性和专业性。可他们是否想过,自己手拿的柯达胶卷其实在当初就是影像大众化的代言人,它自诞生之日起就背负着让摄影展现大众美学的使命。正是因为数码摄影的崛起,才让胶片演变出了它之前所没有的“专业”属性(这一属性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区分专业摄影还是非专业摄影不是胶片的使命,胶片的使命是承载显影,让更多的人能够使用它来记录下大千世界),正是当下这些用胶片的人们,让柯达胶卷背弃了伊士曼发明胶卷的初衷。

必须理智地承认:此刻,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众时代!在大众群体崛起后,必然会有一些人选择用偏激来与之对抗,用鄙夷来划分界限。可以说,标准被圈起的那一刻实则意味着真正悲哀的到来:一个旧事物被淘汰了,不管它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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