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 年,人类迎来了新的纪元——20 世纪,距离摄影术的发明虽已经过去了漫长的61 年,但整个社会环境对于摄影的歧视依然普遍存在(到今天的数字影像时代,这种偏见也没有完全消失),这种歧视在当时是一股巨大的潮流,要分析当时的知识分子们为何要纷纷举起抵制摄影的大旗,那么怎么也绕不开尼采和他的思想。在他的代表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权利的意志》里都充满着大量抵制大众群体和世俗文化的言论:“现在,需要高级人士对大众宣战。”显然,尼采口中的“高级人士”是指代如他自己这样站在大众对立面的非大众人士——精英们——他们是天生的贵族,是永恒价值观的传播者和守护者。在西班牙学者奥尔特加·加塞特(José Ortega Y Gasset)所撰写的社会学著作《大众的反叛》一书中也能清楚看到精英群体对大众群体怀有的天然警惕,这部出版于1929 年的著作,将大众描写为一群根本没有自我意志的低能儿,不光在能力上是残缺的,在道德上也是败坏的:
不管是好是坏,当代欧洲的公共生活凸显这样一个极端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大众开始占据最高的社会权利。就“大众”一词的含义而言,大众既不应该亦无能力把握他们自己的个人生活,更不用说统治整个社会了。因此,这一崭新的现象实际上就意味着欧洲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这一危机将导致生灵涂炭,国运衰微,乃至文明衰落…… 我们可以把这一现象称之为“大众的反叛”
可以说,“反叛”本身就是一个贬义词,它立意一种不道德的挑衅和不名正言顺的篡夺。
同当时备受争议的“报纸”、“公立学校”、“印刷术”、“罐头食品”一样,“摄影术”作为新生事物备受大众推崇,也因此被认为是传统修养和高尚艺术的敌人。19 世纪中后期,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公立学校的教育开始看书识字,教育让本来蒙昧的普通民众有了思考的能力,打破了受教育这一本来只是少数人享有的特权。而报纸的出现,让文化的传播方式开始转移到以发行量为准的商业模式上来,这意味着大众获得了掌握信息和发表言论的权利与自由。知识分子们鄙视报纸这种新媒体的出现,更加抵制报纸中的商业广告,认为这些新兴传播方式是一种满足野蛮人低级层次生存需要的策略,而工业化的生活方式不光改变了人们的阅读习惯,更深入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还有,类似罐头这种工业流水线下制造出的快餐食品,也被保守的贵族和精英分子们所鄙夷,在他们看来,罐头是低等人才会享用的粗野快餐。与这些新兴事物一样,摄影术在诞生不久就承担起了教育民主化的使命,摄影术与印刷术的普及相结合,担负着扫盲的历史重任。而纵观19 世纪末期的社会形态则会发现,扫盲运动则加快了都市化的进程以及农村的败落,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流向城市,后起的乡镇居民涌入城市,开始分夺城市民众的专享权利,模仿他们的消费方式,这显然不是精英贵族阶层所希望看到的。还有一点对摄影的偏见则来自于与绘画的对比,摄影更加写实,精英分子们认为没有艺术修养的大众之所以推崇摄影,是因为他们看不懂高雅艺术中的抽象精神,于是只能求其次地满足于具体的象,而这恰恰被认为是一种艺术辨识力低下、缺乏想象力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