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都没把花馍这件事情当回事,觉得那只是我遥远的童年生活里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而已,直到那天去了隆福寺那边的中国书店。店里有一股旧书的味道,就好像小时候我每次进到小舅舅书房里闻到的那感觉,亲切而又兴奋。在这书店里,我看到一本有关花馍的书,有文字和配图,文字我没细看,我只看到了插图上那些熟悉的花馍,它们从那遥远的乡村简陋的厨房跑到这里,印在书上,居然这样美丽。
憨态可掬的花馍们安静地躺在北京这个安静的书店里,与它们诞生的环境,截然相反,看着它们,我就想起某个阳光明媚的中午,简陋的厨房内,一群妇女们或站或坐的围在一个大案板旁,边干活边嘻嘻哈哈的笑闹着,中间案板上,是一个个圆滚而饱满的花馍。阳光照在她们脸上和花馍上,很灿烂,空气里是甜丝丝的面团的味道。
生活总会在某一个时刻,唤醒人的记忆,让那些模糊的片段,逐渐清晰。
石子馍
最简单的花馍,是把面团搓成细条,然后卷起来(就好像标准的官方的大便形状)。完了在最下面塞一粒小小的石头子儿。这种馍很小,像元宵那么大,一般立木房子时用。立木房子那天,放完炮,上完梁,主人就打开一个红色的大包袱,从里面抓起塞了石子的小花馍往地上扔,我们就扑过去捡,捡到了就吃,吃完把里面的石子吐出来,就像在吃带核的果子一样。
馄饨馍
《秋菊打官司》里,秋菊带着她的小姑子去找人办事,秋菊问:咱去人家,带啥啊?小姑子说:点心吧!秋菊训斥她说:你就知道点心!城里人哪吃那个!送水果吧。
其实小姑子说的没错,在以前农村,送点心也算高级了。一般走亲戚看朋友,会送馄饨馍。馄饨馍是用白面做的,面和好后,要反复的揉,揉到面团里气泡变得很小,基本看不到为止。然后做成馄饨的形状。
刚出锅的馄饨馍白皙饱满暄乎,吃起来筋道香甜。放两天后,变成硬的,一咬就掉馍渣,农村人都喜欢吃这种的,尤其胃口不好的人,吃这种硬馒头,越嚼越香,有助于消化。
那时候从巷子里看到有人挎着盖着白毛巾的篮子,穿得崭刮新的,就知道肯定是走亲戚,篮子里,多半都是馄饨馍。到了亲戚家,把馄饨馍拿出来放下,亲戚一般会再放回去两个,但走亲戚的这人不依,固执的把馍又掏出来放下,亲戚又放回。就这么推来推去,动作越来越大,最后就打了起来,扭着胳膊,从巷子的这头打到那头,从那头打到这头,馄饨馍都被打得滚到了地上,最后把家里小孩子吓哭了,走亲戚的这人便说:看你把孩子都吓哭了,放下,别推了。亲戚这才收下了馄饨馍,于是两家皆大欢喜,脸上都露出了亲切欣慰的笑容。
我最爱吃馄饨馍的嘴巴,所以我们家那馄饨馍都没嘴巴了。
枣花馍
春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蒸枣花馍,这个馍的造型我感觉像“如意”。把面和好后,搓成一个粗的条,然后在两头各摁一个枣,然后一起往里卷,卷到碰上后,就可以了。然后再用梳子在馍上扎几个图案,或者出锅后,点几个红点,很喜兴。
从此以后,每当我看到在眉心之间点个红点的小孩子,我就会立即想起花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