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洲但觉胸中抽痛,他攥紧手心,一字一顿道:“我们的宗主此刻就睡在隔壁,你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杨赫垂下头,行礼离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叶洲转过身子,默默矗立,视线依然遥望天边,仿佛出了神。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外忽然一阵喧闹,有人奔至近前,隔着门喊道:“叶校尉,宗主醒了,宗主传唤您!”
麒麟堂后院的空地中,两道漆黑烟柱正腾空而起,扎格尔站在一旁,手中捏着火石,满面肃然。
风是有些大,但车黎叔叔、兀赤叔叔、呼屣图叔叔,你们一定看得到扎格尔的召唤的,是吧?
预言实现,我已找到了我的命运。我这就离开,带着我的“花”回草原。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扎格尔转身,但见一名满脸麻点的青衣童子正向自己跑来,边跑边比画着手势——这是郎中陈静的贴身药童,是个哑子。
“找我?长安醒了?”扎格尔忙问。
那童子先点头,后摇头,慌忙又点头,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扎格尔懒得和他啰唆,一跺脚,朝着内厅的方向便奔了过去。
在他身后,那小药童却不跟上,反而站定步子,仔细看了看那两道狼烟,脸上现出一个诡异莫测的微笑。
一声风响,一只药碗夹杂着小半碗汤汁朝叶洲砸了过来。叶校尉偏头让过,瓷碗摔在墙上,又碎落于地,溅了他满身漆黑的药汤。
“白莲宗主”躺在榻上,头上层层缠着白布。她因脸侧的伤口无法大声说话,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让人莫名想起嘶嘶作响的蛇,“你放走了她!你竟然放走了她!”
“您的安危胜过一切。”叶洲说道,这理由他早都想好了。
“连怀箴”犹自愤愤,“我要她死!”她的表情扭曲得怕人,“还有那个小子……你听清楚了吗,叶洲?我要他们两个人的脑袋!”
叶洲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脸,依然这么美,永远这么美……可是他已知道,这并不是她真正的脸,正因为这么美,反而虚假得令人作呕。
“……是,宗主。”于是他深深俯首,回答。
得到了这个答案,“白莲宗主”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苍白的脸上浮现着奇妙的哀婉。有一个瞬间,叶洲几乎以为她要哭了。
可是,没有,那软弱的神情只一闪,立刻又变得锋利而残酷,满满都是恨意,满满都是戾气与杀意。
“都该死!”“连怀箴”低低沉吟,声音轻得犹如呜咽,“背弃誓言、忘恩负义……他们早就该死……每一个……都该死……”
叶洲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请宗主安歇,属下告退……”他道,“此刻离……亥时还有五六个时辰,宗主请放心将养。”
“你不要走!”她忽然叫住他,声音依然是低的,“你就守在这里,带上一把剑……”
“属下……这就请欧阳侍剑来伺候。”
“不要欧阳岫!”“白莲宗主”急道——太过使力,不禁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痛得她不住吸气,“我不信任她们……紫极门下,他们通通抛下……抛下我,逃命去了……我要你留下,我只……相信你。”
望着她彻底变形的脸孔,叶洲分明听见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瓣一瓣凋落。这是她的脸,是他魂牵梦萦的这世上最完美的面容,但……她已经死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永远也不会回来。
我们丢失了我们的故乡,回首来路白雾茫茫。归无计……归无计……
于是他在“白莲宗主”的榻前盘膝坐倒,摊开双手。他不再需要剑,自从紫色的恶魔钻进了他的血液,他就有了比刀锋更有力、更恐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