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里街(3)

那时的作文还叫小作文,无非是记一个难忘的人或者记一件难忘的事,老师慧眼识珠地从我所谓的作文里发现了几个她认为很漂亮的比喻。有一次,她选拔组长,轮到我所在的那一组时,她沉吟地说,你们这组选谁呢?闫红吧,成绩不错,作文写得也挺好,就是不爱交作业!最后,她还是定下了我做组长,说实话,于我,那是莫大的鼓励。可惜,后来还是因为“不交作业”问题,组长换成了其他人。

我为什么不爱交作业呢?为了这个贯穿我整个读书生涯的毛病,我承受了多少尴尬,也许是懒惰,也许是任性,也许是没尝到过按时完成作业的甜头——直到今天,我都不觉得那种机械式的写作业能够提高学习成绩或学习兴趣,老师总是让我们把一个词或句子写上三五遍,为了对付这个,有的同学掌握了同时握住三支笔写字的技术。

另一方面,也跟我爸的“督促”有关,一般是放学时我玩得正来劲儿时,我爸问,你作业写完了吗?他的口气里有大不满,我如果说没写完,可能要招来一声呵斥,我苟且偷生地回答:写完了。这句话截断了我继续写作业的可能,我要是再摊开作业本,我爸就会发现我撒了谎,又一顿呵斥在所难免。

所以,很多个晚上,我心惊胆战地玩着,接着心惊胆战地玩下去。第二天早晨终于带来了,我来到学校,对组长说,忘带了。老师会让小组长跟着我回家去取,一路上,我掏出口袋里那点可怜的零花钱,贿赂对方,要她答应,不告诉老师说,我是到家后补写的。小组长并不是每一次都答应,有时,她看看我手里的钱,说,就这么一点儿啊?

老师讨厌我

我一二年级遇到的这两位老师,自然都不够完美,也曾给过我小小的伤害,但我能感觉到,她们还是爱孩子的,即使不满,还是有爱打底,和我遇到的第三位班主任完全不同。

升入三年级,我们又换了一个班主任,第一节课,这位老师非常地讨厌我。因为我老不交作业,因为我上课爱做小动作,因为我不是一个利索清爽的孩子——关于我一到教室就会把围巾手套全摘下来丢桌上这件事,她多次批评,我屡教不改。反正,从三年级到五年级,充斥于我的生活中的,就是“请家长”、“请家长”……一个“请”字给这件事罩上了文雅温情的面纱,经历过它的孩子才知道,它多么令人不寒而栗。

首先,你难以启齿,不知如何措辞才能避重就轻,但不管你怎么说,一顿暴打是免不了的了,家长与你一同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时,那阴沉的表情可以称得上“冷暴力”,从老师那饱经羞辱地回来,是这场事件的高潮,一次暴风骤雨的大发作。我现在体谅着那孩子的心,真不知她如何才能承受。当然,我不能说自己完全无辜,不爱写作业肯定是个问题,可是,问题一定要这样解决吗?它几乎没收到任何效果。

那位老师对我的一切都看不顺眼,衣着、发型,以及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她把我的作文本甩到我妈脚下,说,看看你小孩写的作文,三言两语,字不成字,句不成句,话都说不好!她一定料不到我日后会靠文字吃饭。

我曾被她勒令停课反省,也曾被她在放学后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有一次,我被她撵出课堂,却不敢走开,站在外面听讲,这时,我一年级的同桌跑到我们学校来玩,我们有过小小的友谊,第一次见面,他就拿出饼干请我吃。二年级时,他转了学,但他奶奶是这学校的老师,他常回来转转。现在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上课时候出现,只记得他笑笑地看着我,说,怎么被老师撵出来了?我无地自容!

这种状况持续了两年多,到了六年级,我突然患上了偏头疼,现在我已经弄不清楚当时是真的有病,还是为了逃避学校装模作样?头疼肯定是有一点的,但也没有严重到非停学不可的地步,现在我还是常常头疼,这已经成为常态被忽略不计,但在当时,我却抓住它,大做文章,想要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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