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身世 3

从我走过的这十多年的道路来看,应该说是快乐、幸福、平坦、顺当的。进了初中后,我对自己的前途抱着更大的希望,对自己的生活也产生了更美的憧憬。我的理想是:初中毕业升高中,高中毕业考大学。我觉得这大概是不成问题的。

哪里想到,我初中才念了一年半,连初二还没读完,日本鬼子就在东北发动“九·一八”,接着又在上海挑起“一·二八”,连续的侵略之火,不断在中国的土地上燃烧……

父亲的家境骤然衰落,他说他不能再供我上学了。这是个实际情况。另外,我想父亲那种“重男轻女”、“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思想,恐怕也是一个因素。再有,他把我送到教会学校去上学,本来也是出于不得已,现在面临这一现实,他当然不会再供我上学了。我从此失学。那一年,我才十四岁。不能继续上学,我的希望、憧憬都被打破,当然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引起我心头过去从未有过的懊恼、气愤、烦恼和苦闷……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在这侵略战争中,同学中遭此厄运的也不是我一个。有的同学到内地去了,有的同学随父母回老家去了,就是住在我们西面既是邻居又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与我同校而不同班的璧姐(她比我大)不是也同样失学在家吗?还有许多同学也都和我一样失学了,只好无可奈何地待在家里。我懊丧、气恼又有何用?这样一想,我的情绪才稍稍平静些。

不能再到学校去了,我也像有些同学那样,只好在家自修吧。虽然进度慢、效果差,却也未尝不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弥补之法。于是,我把学校里教的《古文观止》《孟子》、《左传》、《千家诗》、温习着,学着看。我花了一定的时间去读“THE NEW CHINA”和“TALES FROM SHAKESPEARE”,背了许多英文生字,不识不懂的就查字典;也天天练习大小楷。相对来说,我对数学的兴趣远远不及国文和英文。另外,我爱好文学,除了自修上述功课外,也常常偷看家里的《三国志》、《水浒》、《聊斋》和《红楼梦》等。我还向同学借了些新文学的作品来看,如冰心的《寄小读者》,鲁迅的《彷徨》《呐、喊》、《阿 Q正传》等,鲁迅的书我还不太理解,兴趣不大。而巴金的《家》、《春》等却引起我更大的兴趣,可以反复看几遍而不厌倦。这些新文学作品对我后来的影响很大。

我在家除了每天花很多时间在自修和阅读文学作品上外,也从母亲那里学到了不少家务活儿。

母亲是一位很贤惠、很能干,脾气又很温和的女性。她的手很巧,不仅能刺绣,也能缝制四季衣服,还擅长烹调、烧制各种可口的菜肴,也能做一些美味的小吃,如糖酱核桃仁、桂花糖芋艿等。在她的教导下,我也学会了缝纫、烹调等活儿。可惜的是,母亲的视力在逐渐下降。她教我绣花时,戴上了花镜也感到很费劲。好在我升入初中后,学校里一位副校长高嬷嬷是教手工的,所以在那一年半的初中时期,她已教给我们许多手工活儿,有中国的刺绣和西式的包花、抠孔花,还教了我们做桌布上的花边等。我对这些也是很感兴趣的。这样,我在家自修学业和学习家务、手工活时,也能稍稍驱散我失学所引起的愤懑和痛苦。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在消逝,转瞬就是两年过去了。

谁又想到我的生活又起了一个突变!从这突变中我第一次流出了我真心感到伤心的、忏悔的眼泪,也从这一次的眼泪开始,我的一生从此与眼泪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是在我十六岁那一年的夏天,莺表姐来说我舅母病了。我母亲本来要自己去看望她的,因母亲自己也在犯胃病,就命我去探望生病的舅母。那时,舅母已经不住在我们家。我到了舅母家,莺表姐来开了房门。莺表姐五年前结了婚,现在回来照顾她母亲。她走到门外悄悄地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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