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的故事(4)

人群嚷着要我与你同时咬我们切下的蛋糕。我们的嘴唇在雪白滑腻的奶油里碰到一起,我闭上眼睛,却看见先前冰和杰克接吻的一幕,我微微皱起眉头。

那一刻,你是否已经洞悉了一切?

“电视里为什么每天上演爱情剧?”冰在电话里继续为我的小说寻找意义,“成千上万的人,隔岸观花,再虚假的剧情,也眼巴巴地愿意相信……”

“旁观向来是安全的选择,你应该深有体会。”我打断了冰。冰没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画家的妻子

“今天请假吧,我们去比弗利山庄的Rodeo Drive买一件华美的晚装。”你说。当天傍晚你的个人画展将在杰克的画廊揭幕。

“画家的妻子也大有风头可出。”你正在调色板上调兑一种幽深的蓝。“我每开一次画展,你就购一件晚装,你一定要比我的作品更夺目亮眼。”

“粉牡丹不够美吗?”我在衣橱前更衣,从一堆西裤、衬衫和牛仔裤中间把仍然簇新的粉色连衣裙拎出来。过于女性化的服装,在公司忙不暇接的时间表中难得派上用场。

你走过来,满手油彩,用胳膊环着我半裸的身体。“这次画展成功,我们就去牛津,看《粉牡丹》原画……”我并不是有意提醒你的承诺,只是觉得没有底气铺张,Rodeo Drive的名牌晚装,动辄上千。我宁愿人们更多地瞩目你的画。

我用吻挡住你还想表达的歉意。我们丝绸一样倾泻到衣橱前的地板上,你的手掌在空中开放,蓝幽幽、亮晶晶,达芙妮向天伸出的五指,月桂树枝繁叶茂,叶片簌簌扑落,化作潮湿的泥土,带着雨腥味,黏合、舒张、起伏、消融,透支了未来所有的激情。

后来你俯身擦拭我满身的油彩,用一种透明的不带腐蚀性的液体。你说达芙妮和阿波罗的故事,还有不为人知的后续,如果你来画,月桂树还原成狐媚女郎,夜阑人静处,幽会阿波罗,缠绵缱绻,像弄影的月光。

那天我没去上班。

杰克的画廊在比弗利山庄的比弗利街上,一栋奶油黄的平房,三幅落地玻璃窗,并无昭彰之处,夹在时装店变化多端的橱窗之间,有“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轮回》突然间透过画廊中央的玻璃窗,先知一般向世人发出了某种预示。绚烂耀眼的宣告,迫使人定睛留神、弄清楚细节,然而画面连同周遭的一切猛然飞旋起来,一眨眼,又不过是一幅沉默的画。初夏的暖风静静吹拂,市声渐渐淡泊消退。

搭着你的手臂,我第一次踏进杰克的画廊,众人瞩目下,你的棉麻西服在我指间“沙沙”泛起波皱。我当然期盼着你成功,“采菊东篱下”的恬淡自然虽好,但终究要向我设想的未来过渡——爱情的轰轰烈烈之后,生活也终将丰满起来,功成名就,房子、孩子接踵而至,两个人的幸福扩展成家庭的幸福。莫斯科不是曾经预演过你的成功吗?我不过是个平常的女人,得寸就要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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