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的故事(3)

姨母坐在前排,一身天蓝西服套裙,微微含笑的脸,郑重其事的祝福。鲍比在我视线的余角,圈起右手食指和拇指做了一个OK,perfect的手势。

那一瞬间真的非常完美,太完美,以致我突然不安起来,有点莫名的感伤。

一位男宾向我走来,银灰丝织衬衫,黑西裤,既有把握又有分寸的步伐。他躬身,抬起我的右手在唇边轻轻一碰,手背上蹦出一星陌生的凉意,像他衬衫袖扣上闪烁的钻石。

“杰克,真高兴你有时间光临。”你和他握手,像感谢一位知己。我猜到,他就是比弗利山庄那家画廊的主人。画廊和香蕉共和国相邻,你曾在午休时间去浏览,他看过你的画,说要为你开画展。

“我很荣幸。你的新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杰克挺拔健康,目光炯炯,比我想象的年轻,唯有逐渐退至脑后的发线标记着流逝的华年。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伴娘。”杰克微微转向我的左侧,向冰伸出右手。冰捧着伴娘花束,拨弄系花的丝带,没伸手让杰克吻,却给了他一个极其妩媚灿烂的笑。

婚宴开餐之前,戴黑领结的摄影师张罗大家照群体相,餐厅的鱼池花圃作背景。传统排列之后是煽情的搭配组合:大胆男宾围戏娇羞新娘;风骚女客诱惑腼腆新郎。冰双手套住你的脖子,身体成S形缠绕着你,难度大大超出观众和摄影师的要求。冰的红唇正要往你脸上印过去,姨母在一旁大喝:“你发花……”

“痴”字还没出口,我急忙把姨母拉出围观的人群。“你那么大方,让她吃你老公豆腐?”姨母愤愤然。她一向看冰不顺眼,说冰“不是盏省油的灯”!

“闹着玩的,让冰施展一下表演天才好了。”我开解道。

婚宴快结束了,司仪把我从你身边叫走。一群未婚的女宾,包括两个穿超短裙的小女孩,兴冲冲聚在一处,等着我抛新娘花束。人群中,冰的水红伴娘装十分抢眼,裸肩席地的长裙,使她更显得纤长高挑,顾盼生姿。

我手中的玫瑰花蕾经过半天的热闹,生出了倦意,但香甜的气息仍旧柔软地拂过我的鼻翼,但愿接住这束花的人能够真正分享我的快乐甜蜜。我背对人群,把花束举过头顶,稍微停顿,再用力抛出去,身后女宾的喧哗像一面迎风招展的彩旗。

我扭头,看冰是否接到我有意抛给她的花。

冰在抢接花束的人群外,仰头和杰克接吻,冰的长发垂至腰际。

录像里,我姣好的笑颜刹那间凝固,像录像师故意施展的特技。

一首正在悠扬四起的歌戛然停止,我被歌声的空白架起,天花板的一角缓缓渗进淡黄的水迹。突如其来的孤独,曲终人散的空旷寂寥……

司仪过来拉我去和你一起切婚礼蛋糕,你握着我的手,不懂它为何比餐刀更冰凉。“我去拿披肩给你。”你说。我摇头,拿起餐刀,再让你握我的手,对,像你握住画笔,用你的温暖、你的坚毅、你的信念、紧紧地握住我。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