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租来的房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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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去植物园的路,向上,见到一个卖蜂蜜的牌子,左拐,上一个土坡,那是我在香山的小房子,月租一百五十元。里面七八平方米,门外有核桃树、枣树,到了季节,一夜大风,哗啦啦地吹落一地的枣子,青多红少。到清晨,房东大妈会很心疼地拿着盆一个个地捡回去,等我们起床的时候,地上只剩叶子了。屋后是一片坟地,有个新中国成立前的大官埋在那里。还有一个当年的女知青,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为啥客死异乡,据说曾有和她一起插队的朋友来祭奠过。我们房东祖上是给那个大官看坟的,后来索性盖了两排房子,出租给外地人。夏天,我们在坟地旁修建了一个临时浴室,拉上个帘子,提上几桶水,大家排队,女的先洗。听着哗哗的水声,常能让人想入非非。房东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总有些人假装探讨艺术来找我套近乎,然后就坐在门前,盼望着姑娘出来好过眼瘾。

晚上,经常能看见这样的场景:女儿去上厕所,我们房东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拎着菜刀,警惕地在前面护驾开路。

好山好水可以养人的精神。我的大部分诗歌都是在山上写的,多少年在北京的焦虑,酿成了如痴如醉的文字。下面节选一段那时候的日记:

我的小屋后面是树木丛生的野山坡,坡上有一片墓园,墓园旁摆放着十几个蜂箱。天气好的时候,蜜蜂的嗡嗡声融入阳光,有一种催眠的作用。一个人坐上个把小时,时间缓慢,逐渐凝固,感觉自己成了一只金黄琥珀中的昆虫。还有一只猫和一只狗,每逢我改善生活,它们都会不请自到。锅里的羊排熟了,我摸索着掀开锅盖,锅沿旁左边一只猫头,右边一只狗头,都跃跃欲试。它们虽然不爱听摇滚,但我知道它们是又聪明又快乐的生命。

后来,房东为了多点收入,在我门前又盖了一排新房,叮叮咣咣地折腾了好一阵,眼看就要竣工了,大官的后代开车从城里来了。一见之下,大怒,命令他们赶快拆了,不然,要收回土地使用权。真是的,房东头上还有房东,结果,又叮叮咣咣地推倒了。香山是个死人活人都愿意长住的地方。翻过屋后的小山,是梅兰芳、马连良两位先生的墓,长长的石阶通上去,很气派。梁启超的墓园被建成了一个小园林,一个家族都睡在里面,一定不会寂寞。刘半农、刘天华哥俩睡在山里防火道旁,墓碑斑驳,荒凉得少人祭祀。而那些普通人的,不起眼的小土包,在乱石荒草中,偶尔寒酸卑微地探个头,好像怕吓着别人似的。还有一些神秘的高墙大院,上岁数的居民会给你悄悄指点,那个地方是什么首长住过的;那扇大门,不能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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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冬天,我和女友去青岛,在浮山所租了个平房,因为那儿离大海近。房租二百元,免水电费。

房东是个很厉害的山东大妈,严格限制我们对水电的使用,还在房间的墙上写上警示语:浪费是犯罪。青岛的冬天又潮又冷,浪漫也扛不住刺骨的海风。屋子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我们俩整天在房子里打哆嗦,看大海的欲望都没了。幸亏房东有个好女儿,名字叫倩倩,她看我们可怜,偷偷给我们买了个电炉子,可是房东看得紧,哪敢用啊!善良的倩倩瞅准她妈妈出门,就来敲我们的窗户,电炉子红起来了,等她一唱歌,好像是范晓萱的,有一句是"你在海角天边",暗示着房东回来了,我们赶快拔插头。所以我们很怕听到这首歌,它意味着温暖的消失。后来,钱花光了,还欠了几天房租。还是倩倩,瞒着她妈妈,把我们送上了开往上海的轮船。她临下船的时候,唱了一句"你在海角天边",本来是临别开玩笑的,可还没唱完,女友就和她抱在一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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