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维安广场(1)

我记得。我遗忘。

一天和它的世纪。

下午。清澈的光线照耀这座建筑白色的石头,照耀它的名字:“道森学院”。校门不停开阖,大量的玻璃反光锐利眩目。学生们在校门外的广场一场青春。 奔涌。

一根粉笔在地上画三维的沟壑、鱼、面孔、无法完结的梯子——大提琴声。弦安静的影子——一群穿《猫》戏装的女孩儿冲出校门买冰激淋——一张竞选海 报覆盖了布告栏,红色口号:改变——电话亭写满名字和号码,新的硬币落入缝隙——交谈争吵——书写计算——一枝烟蒂熄灭在纸咖啡杯里——亲吻——不同方向的离去。

下午。她坐着。在台阶上。看广场短暂的尽头。看圣凯瑟琳街。看繁华。或者她什么也没有看。我看着她。在取景框里。仿佛只有她看见这光线的激昂。她无视这广场她只想置身灿烂。只想炙烤裸露的皮肤、手臂上新刺的玫瑰。她不富有。一点也不。她在平复什么、眺望什么。不。这太复杂。不是这样。非常简单。她只想坐着。让光奔涌而来。因为世界还没有失去过。一次也没有。因为没有获得。一次也没有。可这一点也不重要。她不在乎。对。一点也不。这是关键。对她。无论如何她可以决定。这个下午。爱情。未来。一切。

我对着她妄想。在我长久的沉默里。不停妄想。我在这个下午的游戏。

之后。我拍照。我遗忘。

之后。她对着一面小镜子涂口红。桃色。她看镜子里的广场一个男人和照相机。她制造一道太阳光穿过广场照亮男人。她一笑。

我被穿过。在那道太阳里。

她移动镜子,注视男人穿行广场。

我决定经过她。

“你不能就这样走。”她说。

“什么。”

“你在看我。一直在。拍照。”她直视我。

“你这样认为?”我直视她。

“是的。很可能充满恶意。你不属于这个广场你是僭越者。”

“恶意?”

“比如想像我的裸体。占有她。”她毫不退让。

“你对男人只有这一种推断?”我笑。

“只有一种。”

“这让你愤怒。”

“不。我很得意。我在配合你。看,我在补妆。”

“你比我想像得复杂。”我从小镜子里看她。

“所以,这很无聊。我们。”她合上镜子。

“不。这很有趣。”

“你不想认识我?你幻想我、拍照、消失。”

“不想。”我说。

“现在你想如何收场?”

“告诉我你的名字、电话。”

“这么俗不可耐。”她有些得意。

“我在配合你。”

“我开始愤怒。而且我必须回去上课。就到此为止。”她站起来。

“好吧。我只想给你一张照片。你的照片。你从未见过。”

她直视我。一笑。她以口红在地上写名字:维维安——

“我恨它的颜色,现在它用完了。”她说。

“我不属于这个广场但我们会再见。”

她关闭小镜子。关闭它映照的广场一笑。

此时。城市另一侧。地下室。一面镜子敞开。

青年完全裸露。

他抬起枪口缓慢对着镜子。自己。对着瞳孔。他默立。强烈的呼吸声。之后。彻底寂静。他弯曲食指。扣动扳机。撞针金属声。他看见子弹穿过镜子,水银碎裂。他的镜像碎裂、一片片掉落。眼睛——面孔——手指——躯干上大片的皮肤——毛发——性器——膝盖——脚趾。一场大雪。他的枪也碎了。世界结束。

半自动步枪。深黑色。意大利制造。

他再次呼吸。镜子完整。一盒子弹完整。

他为自己拍照。

一个月后。

“巴黎人洗衣房”。暗室。

一场青春显影。

她显影。她在太阳下。静默。世界奔涌。我的全部妄想奔涌。忘记。

红色光。这卷照片夹在细绳上滴着液体。滴着一个下午的光辉。最后一张:台阶、桃色的名字、电话号码。

空胶卷盒写着:“道森学院。广场2005。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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