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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是老街上唯一的一户客家人,却顽强地传承着客家人所有的风俗习惯,包括语言。街坊邻居都说我们是“广东人”,其实我们源自河南,曾迁徙落脚广东而已,客家人,就是四处漂泊永远客居他乡。
客家人血液里流淌着天生的乡愁,对于自己的传统风俗和语言,有近乎执拗的坚持。一直到我阿爸这一辈,客家人只允许和客家人通婚,在家里只允许说客家话。我们家已经在老街住了三代,可是,在老街的眼里,我们一家依然是外乡人。
客家男人豁达侠义大男子主义,女人吃苦耐劳隐忍善良。可惜的是,到我这一辈,很多东西快速消失,就连老街,据说也快拆了。
小时候,常常听到大人们讲旧事,小小村庄,蕴藏很多传奇。有时代变迁,有家族兴衰……真真假假无从考证,但每个故事都让我着迷。
总想着有一天长大了要把它们写下来。
老街上的街坊邻里,在我记忆里,每个人都那么温和善良,风趣幽默,世代守望相助;相互间偶尔也有摩擦和恩怨,吵过骂过,最终都能和好如初;谁家遇到难事,依然不计前嫌,倾力相助。
那是一条温情脉脉,充满笑声和爱意的老街。街上有医疗站、供销社和茶馆,整个村庄的人有事没事都喜欢往老街上聚。在茶馆里泡杯五毛钱的茶,摆半天的龙门阵。
大多数时候,老街上都是闲来荡去、边走边聊的人。有时候,会有村民拿了自家的猪肉、鱼、水果蔬菜摆在街沿上卖。
我爱极了老街上的烟火味和人情味。小学一年级的暑假,每到下雨天,我就把自己收藏的满满一箱连环画铺在街沿上,认真地用粉笔在墙上写下:看一本,五分钱。
下雨天的老街特别热闹,大人们都不干活,穿了雨靴踢踢踏踏上老街聊天来了。我的小人书摊,一本也没人看,每个路过的大人都会停下来看一看,然后笑眯眯地离去。
平时,老街到处是纸屑和风吹来的垃圾,像一个不修边幅的大婶,在岁月磨出的坑坑洼洼里日益邋遢。到腊月二十七八临近过年了,老街两侧的住户倾巢出动拿着大扫把出来扫街,用锄头把两侧的水沟清理干净,像给老街洗个彻底的澡准备迎接新年。
有一年,解放军来拉练,住在生产队的粮仓里,每顿饭前都要在晒场上列队唱军歌,歌声穿越围墙飘向老街。我们一群孩子闻着歌声飞奔到晒场,热血沸腾得仿佛自己刚从战场上下来。
粮仓里住了一个月从不进老街打扰百姓的解放军,离开的头天,来到老街,把老街的坑坑洼洼全都补好,再仔细打扫干净。那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老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