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宋启良心中梗着块没法消化的块垒。最后阶段他虔诚到自虐的刻苦,他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不能说与此无关。文化考试,飞行动力学是他的弱项,加上又是决定生死的终考,卷子发下后发现第一道题就不会他顿时脑子空白,下面的题会的也不会了。于是,看了身侧彭飞的试卷,原封照抄。如果不是极度紧张忐忑他会想到适当答错几题以与彭飞区分开来,彭飞的水平绝对有“答错”余地。成绩出来,他和彭飞都是93分,扣的7分都是扣一分的小错儿,7分7个错儿,错的地方都一样。教员说抄袭肯定存在,除非他俩根本就没挨着坐,希望队里找两人谈。队长教导员分别找了宋启良、彭飞,无果;于是,加考,两个人的考场三个人监考,教员、队长、教导员。坚持到最后一刻——拿到专为他们两个人出的卷子——宋启良崩溃,痛哭失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后发誓,这是他头一次做这种事,也是最后一次!当时队长批评了他几句,教导员不仅没批评还安慰他,说知错改错就好,不要有思想负担。

队长如期走来,宋启良迎了上去。“队长,我身体,啥问题?”“体检组的事……我们不太清楚……”头一次,这个说一不二的汉子面对他的学员,目光躲躲闪闪。于是宋启良明白了,不再问了。二人走,宋启良一路捋着冬青,叶片在他指尖下伏倒后直起,摇晃着闪烁。“……我们村,多少辈子,有史来,没出过飞行员,”他遥望天边的青红目光迷离,声音梦幻一般,“我走的时候,全村人送行……我爹肝硬化,没多少日子了,我娘一直催我往家寄飞行员的照片好让我爹看上一眼,一直催……”

……

正午的阳光下,相机镜头里,宋启良身穿飞行服背抵歼五,徐东福手执相机叫:“笑!”宋启良笑,笑容明亮,彭飞在不远处看。午休发现宋启良不在,他不放心,出来找,找到了这儿。照完相宋启良脱下飞行服还给徐东福——航校学员就有飞行服了——头也不回,走;徐东福站在原处目送不动,以致彭飞到跟前了他才发觉。

“他是因为考试做弊吗?”彭飞看着远去的宋启良,问。

“更重要的,被发现后,坚决不承认。”徐东福说。

“真的不能给一个改过机会?他一直很努力。”

“没有时间了。上了航校,你们就要上天要开始‘喝’油了,待遇也是飞行员待遇,住空勤楼吃空勤灶,总之一句话,要开始花大钱了。因此在这之前的选拔原则是,宁可——”

“——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彭飞接道,瞄一眼徐东福手里的飞行服,鼓足勇气,“队长,听说您在航校高教机都飞了,最后被停飞,为什么?”

“要上航校了,想吃我的堑,长你的智?”徐东福笑,笑意一闪即逝。有飞机飞过,他抬头仰望,阳光下黝黑脸盘宛若青雕。“我没飞过高教机,初教机之后就停飞了。飞初教机包括之前在预校,我成绩一直很好。跟你一样,我各方面能力很强,我是以全科优秀的成绩从预校毕业的。在航校停飞可比预校要惨得多,头天通知你,第二天,别客气,立刻从空勤楼搬出去,同时不能再吃空勤灶,精神肉体的双重悲凉。

“飞初教机时我们队有一个激励制度,飞好一个起落,给一个小红旗贴你名字下头,攒够100个小红旗嘉奖一次,嘉奖可入档案。我一口气攒了99个,全队惟一。最后那次飞行,一心想把第100个小红旗挣到手,犯了大忌:飞行员在飞行时是不能有杂念的。

“为什么对飞行员要有那么严格的心品测试?因为飞到最后心理素质占了相当大一块。你在天上遇到的特殊情况会非常多,很多在地面根本预料不到。低云了,进雷区了,发动机出问题了,遇强颠簸了……打起仗来,情况更复杂。如果飞行员心理素质差,分了心慌了神,等于加重了特情,有一点失误,就出大问题,所以教员天天在我们耳边念叨,飞行无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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