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下的欢爱(4)

我觉得那是一个极度缺乏关爱的时代,或者说那种关爱像一双老祖母的眼睛业已昏花(看到热闹就是好)。那个时代的人好像丝毫没有克制自己欲望的感觉,他们看到了世界已替他们准备好的那种“近”,那不是道路的近(脚所能映在路面上的近还叫近吗),近在明天,明天沉浸在激情之中,与狂热推动想象的光亮接近,接近,近了,最终剩下的却是永远的“远”。

我在樊山顶上和同行的朋友们谈起这段历史,朋友说:“那是喧嚣的‘无产阶级大革命’时代,因为生命最本质的冲动,使他们把一切看得犹如原始文明的巫术一般神圣,他们是在‘大革命’中寻找神话的光晕,他们的寻找对于社会来说也许是灾难,但对于个体来说就是快感。”

那么盗墓也是么?

黄昏的樊山村我居然看到了人烟。问他们才知道因为山下挖煤,山上房屋开裂,人不能住了,地还在。我们来时他们都下地了,收割回来的庄稼铺满了樊山村的街道,说街道也就只是一条东西老街,农作物五彩斑斓,看上去温暖又深远。静坐在街道两边休息的村民一定要领我们看他们开裂的老屋。斑驳的墙竖立,积灰的老窗合拢,我看到那裂纹,人一生难道真应验了一个词语:背井离乡?我无法帮助又深深落寞。我在纷乱的人群中越走越远,却总是感觉自己很没有本事。如果这个世界有鬼魂,我想做一个鬼魂。我出没在这个世上,帮助一些卑微的善人离开灾难,让他们辛勤而诚实的劳动得到正当的回报,我能够上穷碧落下黄泉,能叫他们一辈子不背井离乡。可我什么也不是,我看得见的一切与欲望有关。

我回头告别,看到天边上的晚霞抽走了它最后一缕光芒,我往前走,长叹一声,只能等坟墓把人的自传写完,才好结束活着。活着的一切。

原载《散文选刊》2013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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