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话剧社(2)

一个在天津出生幼年就随父母来美国的姑娘演着白家四奶奶,她认不了几个字读不了剧本,全靠我们一句句读给她听她靠记忆背诵:“赤口白舌地咒起孩子来了!就凭你这句话,我儿子死了,我就得找你!”

我们找不到合适的中国女孩去演白流苏的广东女佣阿栗,最后找来了个刚学中文没几天的非洲女孩,于是“广东女佣”临时变成了“菲律宾女佣”。直到正式演出前的一周我们都在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读音和节奏,甚至为了几个她很难发正确的音而专门改了台词。我们对着这位困惑的非洲姑娘用英文解释,范柳原到底爱不爱白流苏,如果爱她他为什么要走,还为什么要给白流苏留下一个女佣,女佣和女主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时候,教室的门没有关紧,我们听到楼下说着英文的学生来来往往奔向食堂。暂时没有戏份的演员摊着厚厚的英文课本在做作业:数学、工程、经济、政治……白三爷的一个读音发错了,白四奶奶仅凭记忆在背台词,女佣阿栗的外国口音太重了,甚至就连演员中“最纯正的中国人”白流苏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发音是不是太京片子了……而正是这样一群人在试图重现属于张爱玲的上海和香港。

在这样的彩排中,每个人都会最终感到一种疑惑:这里是哪里?我们在干什么?我们是谁?一切不再是如表面看到的那么清楚分明:中国人、美籍华裔、懂中文的韩国人、刚学中文的非洲人……似乎在这些用肤色和血统所划分的身份之外,每个人还有其他自我选择的身份。那到底是什么呢?是用英文向非洲姑娘去解释范柳原和白流苏的爱情吗?是从未到过中国却不断重建那个20世纪40年代的殖民都市吗?是在这座美国小镇一边说着不流利的中文台词,一边赶着明天就交的几十页英语论文,并且把这两件事情都接受到生活中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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