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歌 1

黄昏天色近宝蓝的时候,她总会觉得孤独,想走到天边去。 

以前做学生每碰到这样的时候,她就快快蹬双鞋子荡到学校后头的陈氏墓园去,在山冈上看台北盆地星星灿灿逐渐亮起的灯火。天边还有些晚霞影子,绯红的,然后一方水青色的天空,下头是个蟹壳红的圆太阳,淡水河中的那个也是一样的红和圆。风一定有,而且还夹些银桂的甜香。她总就看上一个又一个的黄昏,直到一拧月牙钩钩上中天了。

现在她也觉得孤独,想走到天边去,但是先得下好些个又黑又陡的楼梯,她住在四楼租来的一间小公寓里,而且她正对着镜子往脸上涂蔻蒂(COTY),只能趁着扫完眼影时,匆匆往镜角瞄一眼窗上透进来的宝蓝天空。

今天杂碎事耽搁了些,又加上穿的是窄裙,一路牵牵绊绊的却偏就是不搭计程车。三英寸高的细跟鞋敲响着红砖路,她只管把个手提包走得摔摔打打,走两步就转一个身,看圆山方向的天色,那儿要澄蓝得多,不是被水银霓虹灯映得一天的紫。

走过个巷口,一阵过堂风,把她上午才做好的爆炸式蓬蓬头给整个刮偏了,她一手扶住头发,一手按着大风中的裙子,其实穿的是窄裙,一路忙却忙得很新鲜。好不容易经过一家店橱窗,她才腾出挽皮包的手整头发。一个顾盼之间,余光瞥到个高大的人影,就在后边的路上,看着她,迟疑地——到底是走了。她转过头去,路旁的枫树哗啦啦地猛一阵舞着,那人远了,远了,她一阵心凉,喘着气,倚在橱窗上,冷凉的落地玻璃里,一个个日光灯下冷冰冰的大理石,和店员一双盯着她看的眼睛,她疲累地揉揉额角,起身走着,是九月了吗?九月。九月。

临进店里时,她还贪恋地回头看看天空,远远的宝蓝天下是些黑黑的建筑物影子,是种城市的味道,要说喜欢台北,也就只喜欢看这临暗的城市影子了。

掉过头来,店门口那霓虹灯已经一闪一眨眼个老半天了,G·G·CLUB,一阵凉风过,觉得日子熟熟的,她吸了吸气,推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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