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的改变(2)

我和祖光生活,共同点很多,不抽烟、不喝酒,能陪客人喝点儿,但自己没有喝酒的习惯。祖光不会玩儿牌、跳舞,可是在集体场合时也能跳几场,姿势不错,风度可以,节奏很好,可是没有瘾头,只是为了热闹应酬场合。我更是土包子,什么麻将、牌九、扑克等等一窍不通,有热心人教我,我认为没意思不感兴趣,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因此至今不会。

祖光有意识地培养我各方面的爱好。我这个人太单调了,一年到头,除了练功、排戏、演戏,别的什么也不会,也不爱好什么,更不去追求什么。也有客观原因,私营公助剧团,主演和团长的重担都压在我头上,我要尽一切力量保住全团的经济任务,艺术质量,使全团演职员都安心。

祖光常常为我创造学习机会,看各种展览,丰富知识。我对于体育一无所知,从来没有看过。我在解放前,那是20世纪40年代,在天津旧租界劝业场六楼天乐园唱戏,大伙都去看回力球,我不懂说了一句:“我就想去看回力球”,结果被老人们笑话,说是看回力球是丢人的事。有一个话剧名演员唐若青,就是看回力球,看出一个谣言,说她跟回力球运动员……从那时我对于体育各种球都不沾边儿,也从来没有看过,不懂。祖光认为演员应当喜欢体育,他带我看各种体育表演。他说,体育运动员和演员是孪生兄弟。在看赛足球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在看球时,学习运动员的勇敢精神和团结战斗作风,除了机智灵活,还得全面荣誉感强;运动员没有这一条赢不了球,演员没有这一条演不好戏。”记得看球对运动员的姿态优美,球场上的沉着、松弛、潇洒,相互配合的默契,对我演戏也很有帮助。后来我迷上了体育。

我在旧社会从小落下了一个毛病,冬天就冻手冻脚,冻耳朵边、嘴角。那是在天津墙子河地道外,每到冬天去郊外喊嗓子留下的病根,都要冻手脚,先是发痒红肿,后来就长水泡,再就是冻破、出水、化脓,裂开口子。这样的冻伤每年冬天必犯。1951年冬天,我手脚又冻坏了,真奇怪,冻疮是每年都犯,都是原来冻伤的地方,比如手关节、手面上,脚面、脚后跟。结婚后我也没有去郊外受冻,可是又是先发痒,紧跟着就肿了,出泡泡,破了,流黄水,祖光给我上药包扎,我很感激,对他说:“我真幸福,我这个从来没有人疼爱关心的受苦人,遇见了你,还给我包冻疮,太感激你了……”祖光说:“我当然要为你包扎、关心你了,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呀……”

我和祖光结婚真是新社会的新事情。我的出身贫苦低下,不认字没有知识,祖光的家庭朋友爱好习惯等等,对我都是陌生的。我的朋友亲戚祖光却是熟悉的。无论剧团的戏曲演员和老伙伴来看我,祖光都是热情欢迎。因此我的老伙伴们说:“凤霞嫁了一个好丈夫,一点儿架子没有。”我们说戏、练功、吊嗓子,祖光都为我创造条件。那时我们住的后院,有一个空地,可练功排戏。说这个院子是程砚秋先生当年买的房子,这是一个花园跳舞排练场地。祖光总是叫我在这块地方练功、排戏、吊嗓子,他叫人为我们准备茶点等。

我们的生活也离不开工作,朋友来,也大多是谈艺术,论创作。我所演出过的每一个戏,从剧本到表演都有祖光的劳动在内,他对我的帮助是十分细致具体的。

记得我团演三花脸的李凤阳来找我说:有一年轻人要去上海转道去香港,在北京流浪没有路费,这人姓王叫王某某。我把这事告诉了祖光,他当时就拿出20块钱,给了王某某,后来知道王某某已去了上海,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1986年我被邀去参加香港新华社举办的“中国地方戏曲展”,在我和观众见面后回到后台时,一位五十几岁的人,远远跟我打招呼说:“新先生你不认识我了吧?我是当年李凤阳介绍找你求过帮助的王某某……”我才想起来,人在困难时帮一下,这本来是我们艺人的旧习惯,可是我跟祖光结婚后,我发现祖光在帮助人上比我慷慨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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