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是道光皇帝的第六个儿子,咸丰皇帝的同父异母兄弟,当今光绪皇帝的六伯父,与他亲近的朝臣都习惯地称他“六爷”。奕慢腾腾地放下手里的水烟筒,回答得无可奈何。
“我已命总署值班章京立即给他复电,不得按此签约。但恐怕为时已晚,等电报经过一个个驿站送到上海,再通过洋人的电报局发到俄国京城,就得耽搁六七天,崇地山早就画押了。”
“那我们也要商议一个完全对策才好。此事倘若……”沈桂芬下面的话没再说下去,他知道王爷明白他要说的话。他最担心的是此事一传开,势必引起朝野清流非议和刮起弹劾之风,等皇太后和圣上怪罪下来,不但崇地山难逃一惩,他沈桂芬的处境也会难堪,就连恭王也得受牵连。恭王爷爵高位尊,身份显赫,朝野中恐无人敢直接把矛头对准他,但沈桂芬可能成为崇地山之后的靶子。
奕不断地用手指捋着颌下的短须,眯起眼沉吟起来。他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最后叹了口气说:
“这事叫我真为难:允签了吧,此事关系重大,必定遭到朝野非难;不允吧,俄国人岂能善罢甘休……”
沈桂芬咽了口唾沫,暗想:就连王爷也完全失去了往日多谋善断、精明练达的气质,这如何是好?急切中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他思谋片刻,躬身向王爷进言:
“依卑职愚见,还是及早向皇太后和皇上呈奏,请旨密寄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金顺等疆臣,征询良策。”
奕从软榻上直起腰,手掌在炕桌角上轻轻一拍,像下决心似的说:
“也只有这么办了。经笙,你先和宝鋆、董恂他们商量一下,写个折子。太后这边我先去禀奏。此事要速办,因书信往来要费不少时间。李鸿章在保定,书信两三天可打来回,左宗棠、沈葆桢就远了,没十天半月回不来。”
“六爷说得对,我这就去办。”
沈桂芬说罢,便起身告辞。他离开王府,乘车轿直奔另一位军机大臣、恭王爷的心腹至交宝鋆府邸。
半月后的一个早晨,军机大臣们聚集在北京皇宫隆宗门内的一排灰瓦平房里。这些瓦房看似平常,然而却是个朝野内外引人注目的地方。它就是清代自雍正皇帝以来设立的最高中枢机关——军机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