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马航飞机的日子里(2)

舰行两天风浪不惊,军舰内却并不平静。所有人都在忙,检查装备、任务训练、商讨对策,广播里不时响起各部门的集合通知。

一边航渡,一边制订搜救方案——“用上空中和水面所有的观察手段,一旦发现遇险人员、可疑漂浮物或海面油污,立即实施救援、打捞、取样工作”。

关于飞机确切的结果和位置信息仍然缺失,但搜救人员考虑的是更多的具体问题——

南海舰队航空兵某团副团长周勋:“泰国湾口平均水深60米,从空中怎样准确分辨出可疑目标?”

陆战分队搜救组组长卜柯震:“现在是季风转换时节,一旦遭遇不稳定洋流,潜水员如何顺利打捞回目标?”

二、在希望与绝望之间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对这次搜救任务难度的所有设想,都过于天真了。

我曾以为泰国湾口遍布飞机残骸,我一遍遍演练怎样在帮忙救护伤员的同时迅速完成我的本职工作。搜救初期,我所供职的新华社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发来指令:“明天是关键的一天,很可能会发现飞机,请做好第一时间发稿的准备……”

一天又一天,平静如镜的泰国湾海面之上,只有浪花、波光与云朵投下的阴影。

假如能及时发现幸存者,井冈山舰无疑是极好的救援工具。它搭载了14名医护人员、10名潜水员、52名陆战队员、两架舰载直升机和冲锋舟、橡皮艇等救生器材,能进行空中、水面、水下的立体搜索。医护人员来自骨科、脑外科、胸外科、心内科、心理疏导等专业,可同时展开两台手术。坞舱容量极大,便于对大批幸存者进行安置;续航能力强,适于长时间执行任务。

向第一片搜救海区航渡途中,医疗分队队长刘旸聊起了她的一位朋友:某年出海不慎落水,漂浮几十个小时,直至获救——支撑他奇迹般坚持下来的,竟然只是夹在两腋下的矿泉水空瓶。

3月11日抵达泰国湾后随舰载直升机搜索,我和机组人员一起坐在舱门洞开处瞭望。因为心存希望,因为相信奇迹,因为这一刻等待已久,海面上每一个漂浮物都像是来自马航失联飞机。

一块黄色漂浮物远远进入视线。在飞机上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经济舱、头等舱、还是空乘工作间?同行者自责:以前怎么就没好好观察一下舱内环境?

目标锁定,时速160公里的直升机90度转弯,倾斜着向漂浮物绕飞而去,在距离海面约30米处悬停。漂浮物是一块木格子,木条相互衔接的钉子清晰可见,显然并非机上物品。

当天下午,井冈山舰又发现一个红色桶。将长焦相机拍得照片一张张放大察看,桶底部竟然有一枚类似飞机形状的白色标志!舰长刘忠鹄大喊一声:“捞!”顷刻出动的橡皮艇从风浪中跌跌撞撞带回红桶,却只是渔船丢弃的油料桶。

这就是我记忆里的第一天搜索。此后的每一个日夜,几乎都是第一天的重复:瞭望、发现疑似目标、前出查证,尔后叹息。我们像是坐过山车,上一秒还站在期待的巅峰,下一秒已跌入焦灼的深谷。又如被惊涛撞击的礁石,一次次摔打得伤痕累累。

大家心情矛盾:找到飞机残骸,即可打捞、解谜;找不到,或许意味着那200多人还有存活的其他可能性?

时间把希望一点点无情击碎。

上舰头一个星期,很多人夜夜梦见那架飞机,静静飘浮在一方清澈见底的水上,或是安然降落于大洋深处某个小岛。一个月后,飞机从我们的梦里也消失了。

中国是最早发明独木舟的国家之一。或许是顺水而下的木块,或许是漂流溪涧的树叶,让人类有了造船灵感,让世界从此有了出走与迁徙、毁灭与拯救、战争与和平。然而,为伤员救护、幸存者安置做好全面准备的井冈山舰,最终没能成为诺亚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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