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南巡发表讲话后,禁锢一阵子的社会形态忽又放开,机关事业单位竞相破开围墙开店办公司,失业工人退休教师都会在交换煤炭钢材的物资信息。全民经商的气氛促使人心开化,市声拍窗也使人性嬗变,情人二奶从南方特区感染到内地城市,撇开媒人在媒体上花钱征婚成为风尚。
报社老总把我喊到他的办公室,责问我:“你怎么做编辑的,把邓小平错成邓不平。怎么,看到这个那个发财心理不平了?你还能在新闻媒体混吗!”
我辩解说在报纸付印前,我用红笔把“不”改成“小”,是排版工大意了。老总有些激动,一时摸不着打火机,找回烟灰缸里冒烟的烟屁股又点着一支烟,“我不能说你政治素质差,有意把邓小平的名字弄错,你这么做改变不了小平同志的光辉形象,对自己也没好处,我却能说你太粗心,业务水平需要提高。”
我点头认错,转身走向门口。老总威胁的话冲击我屁股:“放在二十年前,在报纸上弄错国家领袖的名字,是政治事件,不是你丢饭碗的问题,而是我丢饭碗你丢脑袋的问题。”
我扑哧笑出声来,转过身搭老总话:“是的,那就不麻烦老总了,警察早来铐我啦。”
老总显出一些无奈:“你啊,要加强政治学习……你那个老板朋友要来做广告的事抓紧办好。”
没过几个月,我主编的报纸版面又出错了,把周恩来总理错成周恩来总经理。老总这次没批我,反而笑问我:“你把周总理的职务改成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总经理,是不是脑袋受了市场经济潮水的浸泡?”
最坏的错误与祖国宝岛台湾有关。我约请台湾艺术评论家孙旗教授为文艺版写稿,他寄来了繁体字的竖写稿,内容是谈现代艺术的。我发表他文章时,配发了他的简介,其中必然出现倒霉的“中华民国”字样。我编辑稿件时与中央媒体做法一致,把“中华民国”四个字加上引号,说明这四个字是台湾的自称自恋,本报本编辑都不承认。我在排版房校对报纸大样时,发现排版工疏忽了,没把中华民国加引号,用红笔在大样上又加上引号,然后签上“付印,沙克”交给排版工。谁知排版工忙中出岔,又没有改正过来。
这天的报纸出版发行后,市委副书记误把电话打到的我办公室来,询问“中华民国”的事。我主动跑到老总办公室,接受他拍桌子训斥:“你有多大的本事啊,凭你一个人能把伪‘中华民国’变成真的吗?马上写份检讨做深刻反思……以后不能再犯这类错误。”
报纸是否为此发表更正我记不清楚,我写份检讨交给老总后,上面没有查办下来。看来社会是进步了,把业务性差错当成政治罪过的时代过去了。做媒体的事情被比喻成走钢丝,我是深有体会的。在我做记者的采访稿直至发表的新闻报道中,因写字打字或排版等原因造成错误的计有:把人大错成大人,把公民错成幺民,把性质错成性感,把市委书记错成市委输鸡,把纪律错成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