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事(2)

这个活比较难做,稍不留神就会断丝,需要停机接头。情况严重的是冲绞,一缕几十根丝线在经过梳子状的刚筘时,结节冲乱,变成披头散发,那得返工忙上半天,一根一根地把断丝断线接上头。人们穿在身上的衣料,会有跳丝、毛头,多是断丝、冲绞的后果。

三班倒的滋味不好受。半夜起床上大夜班,迷迷沌沌骑着自行车冲进黑夜,多次遇到凄雪苦雨,尝了不少辛劳。大夜班的凌晨时分,女师傅见我发困,让我休息一会儿,我蜷在装丝锭原料的空纸箱里小眯,有时一眯就睡到天色大亮。女师傅是市劳模,人极厚道,见我从大纸箱里钻出来揉眼睛,不说什么,微微一笑继续干她手里的活。

干了四个月整经工,我突患结核性脑膜炎,住院治疗一个多月,出院休养一个多月。再上班时,被调到下一道工种,干的活儿叫浆丝,把卷绕在织轴上的经丝经线,用化学浆汁浸润并烘干,增加丝线纤维的抱合力、承拉强度和光滑度,便于下道工序的织机去织绸。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七八十斤重的织轴,一使劲就抱到怀里扛到肩上,有时懒得和同事去抬,用架车去推。

做了一年半的工人三个月的病人,我调到厂部的经济考核办,做经济考核员,负责原辅材料的统计核算。业余间,我啃读中学的文科类书本,没事还写些随笔和诗歌什么的。这时候高考已分文理科,家里已和中学校长说定,我回中学复读一个学期参加文科高考,一个学期足够了。我的厂长与我父亲是老乡,他对我父亲夸我、也等于夸我父亲说,你儿子机灵能干,在我厂里锻炼几年会有出席的,想考大学可以考对口的纺织院校,没必要回中学复读。反正我已准备好,决计参加高考。一九八四年早春,全国统一成人高考首度开考的消息传出,这时我刚满二十周岁。厂长动员我说,只要你考上纺织类的院校,毕业回到厂里工作将大派用场。我扔掉文科类的中学课本,用两个月工夫猛啃数理化。我老是用家人说过的话刺激我,“拿出工人农民家庭孩子的一半工夫来学习,抱着考不上大学只能种地只能做临时工连老婆都难找的态度……”赌气似的迎接理工科类的成人高考。

我当时满脑子在想,一百分试卷要想考九十分以上,必须学习一百二十分的课程。可以用废寝忘食来表达我的短期用功,连大一的数理化课程都被我啃到了。考试那两天,全市一万五千个考生绝不会有第二个像我那么拽,每场考试只用一半时间就交卷,我觉得自己不能白耗在考场里,老是对着完成的试卷回头看,那样我可能把做对的考题改成错的。张榜后,我获得全市亚军。招生办官员查看了我的考分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怎么不去参加普通高考。我的数理化平均成绩接近九十分,而这三门考卷偏深尤其数学接近普通高考的试题,全市录取生这三门考卷的平均成绩只有四十几分。我以五门课超出录取分数线一百七十分的总成绩,轻松考上苏州丝绸学校的成人大专班。一直到一九八六年,我还有一些中小学时的同学在中学里,连续多年回笼复读考取不同的院校。考试的成功让我出了一口气,不就是考学吗,只要死学一阵子,智商及格的人都能吃上这碟小菜。可是,我高兴不起来,我想读大学文科的美梦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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