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连江 秋饮花露(3)

“修……修……修远?”宋老头两眼发直,结结巴巴。

夜景阑冷冷看了他一眼,凤眸微缓看向云卿,“快进来,你身子刚好,经不住风。”

船室里一尘不染,简朴至极。绛色的几件家具,桌案上放着几本微黄的书,笔墨纸砚放得整整齐齐。当中一张圆桌,上面一个茶壶、一个茶盏,旁边也只有圆凳一张。

“坐。”夜景阑指了指凳子,他拿起茶壶刚要倒水,忽地眉头一皱,用手指碰了碰壶身,道:“宋叔,拿壶热的来。”

宋老头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半晌没动。

云卿摇了摇手,“不用,这样就行了。”

“不行。”夜景阑眼中满是坚决,“丝丝入扣是寒毒,还没好透,不能乱来。”

宋老头激动得胡须微颤,只差没洒出两行热泪,“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少主终于开窍了,会关心姑娘了!”说着感激地看云卿一眼,抢过茶壶,带着几分癫狂飞也似的蹿出了门外。

“小姐。”引章低声道,“您的头发。”

云卿抚着快要垂地的长发,对她道:“随便绾个髻吧。”

“可是,簪子断了。”引章拿着断成数截的紫玉簪,小声道。

云卿微微皱眉,正愁着该如何是好,就见眼前递来一支白玉凤簪。她对上夜景阑噙笑的凤眸,接过那簪子一瞧。雕工精细,钗头的凤嘴里衔着一颗七彩宝珠,煞是别致。

这簪子谁的?她心中微微不悦。

宋老头拿着茶壶走来,看见她手中的凤簪,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他退后两步,向云卿行了个大礼。

“您这是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宋老头刚要张嘴,见自家少主警告的眼神,便将话生生咽下。他老目一转,看向有些碍眼的引章,道:“方才见姑娘对大船很是好奇,不如老夫带姑娘四处走走?”

引章行了个礼,“多谢老伯,不用麻烦了。”

“一点儿都不麻烦,老宋我乐意得很啊。”宋老头一脸坚定,誓要为自家少主扫清障碍。

“真的不用了。”

宋老头一脸落寞,“看来,姑娘是记恨刚才老夫的无礼。”语调煞是可怜,“唉,老夫先下去了。”

“老伯。”引章有些不忍,看向云卿,见自家小姐同意,她快步跟了上去,“劳烦老伯引路了。”

“呵呵,好好,好好。”宋老头一脸欢快,将门紧紧合上。

天色越发昏暗起来,江风狂放地拍打着门板,衬得屋内格外寂静。

看着夜景阑直直看来的黑眸,云卿的心跳也如这随风作响的门板一般。她鼓足勇气,轻轻说道:“修远,其实你不必为了那件事而求亲。”

见他凤眸微眯,看不出喜怒,云卿握紧拳头,心下一横,将憋了许久的话统统道出。

“那次你虽替我疗伤,可你我之间甚是清白,你不必遵从所谓的礼教而踏入这个泥潭。修远,你应是清风一缕,遨游天地。”

两人对视,她肯定,他坚持。许久,夜景阑清冷的声音传来。

“那你呢?”他道。

三个字直直敲入云卿的心扉,是啊,她呢?她又能怎样呢?

云卿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修远,我姓韩,本名月下,自六岁那年家破人亡,就已经注定身不由己了。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哥哥,我就一定要陪他走下去。正因为知道前途有多险恶,有多艰辛,所以我才希望修远能够远离。”

啪的一声,窗户被风推开。一阵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她眼角的泪,缓缓滑落。

“修远。”眼眸深深,对他的信任战胜了一切,云卿轻声道,“我爹爹是韩柏青,前幽的振国将军。十年前的干州,我亲眼看到娘亲不堪被辱求爹爹杀死她,而后爹爹被逼上菰蒲崖,抱着娘的尸身坠入崖底。我和哥哥狼狈地逃回繁都,结果却被奸人所害,哥哥被押上法场,而我和家仆则在流放途中遭遇伏击。”

天边,亮色渐隐,黑云翻卷,吞噬着最后一丝清明。

读书导航